☆﹀╮=========================================================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公主威武,我先撤 作者:神棍木木 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是个女的,还没有一点儿公主难嫁的自觉 刘纹:暗搓搓的喜欢一个武力值爆表,却精神大条的天之骄女,怎么把意念传过去QAQ 李意循:来人,给本宫把这个磨叽的媳妇拖过来。 这是一个人生赢家的故事。 架空文,1V1,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言情文。 女主逗比向、作风强势,男主温暖向、总是磨叽。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恩怨情仇 宫廷侯爵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意循 ┃ 配角:刘纹,顾传芳 ┃ 其它: ☆、第一章【修文】 ?  晋国皇族李氏的发家史,可以算得上精彩,从爷爷起兵到父亲称帝,如今的昭文皇帝,换了三代人才能安安稳稳的当皇帝。   二十多年前,在关中当家做主的还是胡人,前朝天子年幼、后宫乱政,大臣挟天子令诸侯,国家民不聊生,被西北入关的胡人铁骑踏平,丢了社稷,关中也就成了胡人天下。   昭文帝的祖父李智放,最初离开世居之地,只是因为一时气愤,打死了个胡人官员,发家史称得上一部血泪史,穷的叮当响却要领兵打仗,好在凭着拉入伙先生顾本秦的三寸不烂之舌,从本家陇西李氏哪儿得了一点儿支援,日子好过不少。   后来地盘变大了,腰杆子挺起来了,李智放自封威武王,所过之处无不称颂,不过好景不长,李智放没等队伍壮大,就因为发妻陈氏离世,而英年早逝。   威武王老家在陇西,是陇西李偏支分支,早几百年就不能算是世家的人,勉强能在一村儿过得比较滋润,陈氏给李智放生有四儿一女,长子次子被威武王接去干革命起义,三子四子和幺女都留在老家。   起义这事儿,放威武王这儿,是起义;搁胡人朝廷跟前儿就是造反。   胡人朝廷不知道从哪儿得了线报,知道威武王的家眷被藏在陇西,陈氏连同三子、四子都被抓,最后屈辱而死,李智放鞭长莫及,得到消息已经是一年多以后了,没过几年,李智放也就病逝。   走了大运逃过胡人抓捕的幺女,小名唤作阿循,意字辈,五六岁的年纪遭逢大劫,但还记得母亲离开前,叮嘱说过爹爹在南边,叫做李智放,一路往南,恍惚到了一座山前。   小小年纪,凭着毅力走了七八天,到了一座山前,饥饿和恐惧之下,昏倒了。   能醒过来的李意循自然是有人救了下来,来人自称是清明山上的道人,直说与李意循有缘,就收了李意循为徒,走投无路的李意循感动之下也就拜了师。   五六岁的小孩儿乍一看外表还不怎么能分辨性别,李意循一直觉得自己师傅是个江湖骗子的原因,就是和师傅在一起好些年都把自己当成了小男孩儿。   但是李意循也没有什么能力再往南走,去找自己不知道在哪儿、见都没见过的父亲和没什么印象的两个哥哥,也就留了下来,在山上和师傅学‘道’。   清明山的日子过得清苦,师傅是个骗子,却没什么本事,清明山地方又偏僻,长年累月没有人经过,师徒二人的日子,靠着山上的一两亩地,只能勉强度日。   李意循虽然道家法术什么的没学到,但是会种地,学了写字,也会了几下拳脚功夫,加上李意循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大的力气,怕是几个大男人都打不过这个小姑娘了。   李意循十二三岁的时候,她师傅说小姑娘家的和师傅,孤男寡女的不方便,就把李意循赶下山了。   下山的李意循一片茫然。   一身道袍的李意循,学着师傅挽了个发髻在头顶,看上去就和一个年轻的小道士没区别,除了道袍特别的旧。   没地方可去的李意循想起了自己的爹,一个月之后,几乎是一路行乞,本来只是破旧的道袍已经看不出是一件道袍了,李意循终于到了陇南的武都,据说是她爹的地盘。   还打算继续找人的李意循,一打听威武王,就被人指路指去了一个兵营门口,看见有人在排队,因为一路行乞,知道有人排队的地方,怕是有人发吃的,李意循就想着先排队拿了吃的再去找爹,谁知道自己爹能不能找到,先填了肚子再说。   终于排到了,李意循没看见发吃的,却看见一个少年,笑嘻嘻的问“小乞丐也来啊,这么小,有什么本事没?”? ☆、第二章【修文】 ?  李意循一听,发吃的还要问本事,想了想就说“我能举起两百斤的东西,力气大很。”说完,李意循以为是和有些地方一样招小工,干干活才发吃的。   却见那少年吃了一惊,从座位上站起来,“真的两百斤?你把那个石头挪一下。”少年本就是来招兵的,自然准备了不少考验士兵的东西,抬手一指,边上的石头有五六十斤,一般人的力气也就到此了,也不算得上是为难人。   后面排队的人看见还有热闹看,也都兴奋的起哄着ヾ(o)ヾ。   结果,自然是招人的少年一见就惊为天人,因为李意循所说举起两百斤是指单手,此时五六十斤的石块儿,找到抓手的地方之后,就像拿着自己小包袱一般拿起来,还轻松的抛了一下。   这一个月来,李意循能全乎的到了武都来,自然是长了些心眼儿,又见了不少人,自然知道自己本事越大,给的吃的越多,就小露了一手,惹的周围人一片叫好。   “这位,壮士,怎么称呼?我姓顾,名传芳,行三,叫我顾三就可以了。”少年也是才十七八岁的年纪,站起来靠近李意循才发现,这小子比自己还矮一截儿,心里有几分得意,大哥二哥都觉得自己矮,现在嘛,哼哼o( ̄ヘ ̄o#)。   至于叫了李意循为‘壮士’,自然是觉得李意循的天生神力太牛、逼,自愧不如,压根儿就没往李意循是个小姑娘的方面去想。   之后嘛,涉世未深,虽有几分聪明的李意循,只能是被这个看似阳光,其实腹黑的顾传芳忽悠进了军营里面,参了军。   李意循觉得有吃有喝,除了要每天训练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嘛,因为李意循报名的时候露了一手,军营里面的人,年轻的新兵蛋、子,自然是有几分好胜心,谁会服的了谁啊?就来找李意循挑衅。   赵长义是武都附近叫做安门子的小村子的一个壮汉,在武都还不是李智放的底盘的时候。他爹,一个老实本分铁匠,被胡人杀了,不久之后李智放起兵,他就立下志向要参军,为父报仇,驱逐胡人。   七八岁起日夜习武,没有什么名师,只有庄稼汉的把式,但是日夜苦练,也是有所小成,在村子里面少有人是对手,加上少年时候就学习打铁,自认已经是能举起百斤不费力的大力士了。   已经快十八岁壮汉的赵长义听说并不远的武都在招新兵,十里山路,走了小半天,就来报名了,留下了妻子在家。   因为李家在陇南这里经营了李智放和李意衡两代人,十多年时间,附近的青壮年差不多都有过服兵役的经历,来参军的人已经越来越来少了。   赵长义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成了早几天来兵营里面的小头目,结果在征兵的最后一天,听说来了个自称能举两百斤的少年娃,关键是还不到十三岁。   自信心受挫的赵长义没什么思想斗争,就过来下战书了。      “你说你力能百斤,所以要和我比试一下?”李意循有点儿意外,自己天生大力,不怎么靠谱的师傅也说过自己天生的力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然后被师傅骗着承担每天从山脚下打水上山的任务,几年时间锻炼的天生大力增长迅速。自己说百斤已经是蛮久之前的了,山上已经找不到可以衡量力气增长的石锁了。   “是的,你接受我的挑战吗?”赵长义有几分忐忑。   “军营里面不是不允许私下斗殴吗?”李意循觉得奇怪。   “我们只是比试力气,不是斗殴。”赵长义知道有不少人都看着的,自己跑来不仅仅是为了一时之气,更多的是来试试水。但觉得这也是个出头的好机会,赵长义自认看的远,就跑来了。   “只比力气?”李意循松了口。   半柱香过后,赵长义放下了手中的石锁,气喘吁吁的看着李意循。   手中的石锁是为军中将士打造的,没一点儿参假,重达百斤,自己只是能举起,却也举不起很久,而李意循到现在还是很轻松。   李意循看见赵长义放下石锁,也一样放下。   虽然李意循没有比赵长义坚持时间久太多,可是李意循的轻松样子是一下就能看出来的,谁胜谁负不言而喻。   李意循进入军队时候的良好表现,让她晋升成了一个十人队长。   不过这个职位让一干高层挠头了半天,因为李意循实在是太小了,十二三岁罢了,要不是本领出众也不会破格录取,也因为本领出众能担任更加重要的职位却担心太小。   高层里面却还有另外一种声音,李意循小小年纪参军,说不定是其他起义军的探子。   此言一出,顾三也就是顾传芳那个招录李意循的少年第一个拍桌子,“吴柳,你不要血口喷人!”   “哼,那小子什么来历都不知道,连户籍路引都没有就招进来的可不就是你顾传芳。”吴柳是个快要三十岁的壮汉子,一看就是个经历过战场,说起话来是从人堆里面杀出来的气势。   “你,李意循本来是清明山上的道士,来排队是以为在发救济。”顾传芳说着语气蔫了下去,本来李意循知道是招军队之后就和顾传芳说了她是下山来找爹的,不是来参军的,可是顾传芳见猎心喜忽悠了李意循来参军。   “清明山?什么鬼地方?听都没听说过。”吴柳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他一向看不惯靠着家世背景升职来的少年顾传芳。   “清明山离这里快马十天可到,李意循从小就在上面和师傅学道。”学‘道’这话当然是顾传芳自己润色过得,李意循的原话是被师傅骗着拜了师,做了苦力,后来被师傅赶下山来了。想到这,顾传芳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不也是骗了李意循来参军吗?   大帐中的争论最后结束在军师徐杰口中。   “清明山,可是那个陇西附近的清明山?如果是,李意循恐怕是我们军队的福星呢。”徐杰一向神机妙算,人望颇高,吴柳都很佩服。   “我早年间曾经去过清明山上面,上面确实有个道观,我的占星卜卦之术就是在山上和一个青年道士所学,当年我离开的时候那位道士说我以后命途坎坷,要到了三十五之后才会有人重用,要我不要在之前心生杂念,好好修习一道,将来有用。”   徐杰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想到几年前李家军换了老大之后,徐杰才被昭武王提拔,做了这个军师也不过几年的功夫,前几年徐杰正是三十五岁。   这下没人说李意循可能是探子的话了,反而不少人打量着要和李意循攀攀关系。   而且这个时候,谁也不曾想过这力拔山河的壮士,会摇身一变,成为将来威震天下的大长公主。? ☆、第三章 ?  “徐先生。”李意循快马回京,把军队仪仗远远地抛在后面,终是赶了回来。   “阿循,急着回来做什么?老夫还是能撑到公主回来的。”徐府里面一片哀鸿,五十几岁的徐杰想笑笑,却没笑出来。   “先生大恩,如生父再造,阿循不敢有丝毫懈怠。”李意循快马提前回来了两天,军队都丢在后面慢慢地走着,徐杰也只最后和李意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公主,祖父说让清明以后都跟着公主。”说话的是徐杰八岁的孙子。   说来徐杰也是不愧于人中豪杰的称呼,丧妻之后独自抚养儿子,三十五岁才得登青云梯,快五十的时候儿子战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整个徐家竟是只剩了徐清明一个八岁的稚童。   宜晋大长公主收养了八公之一的徐太尉孙子,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在京中传,几天功夫就全国都知道了。   之后宜晋大长公主给这个徐清明请封了爵位,皇帝也只犹豫了片刻就允了,不过是个能叫着好听的伯爷,徐杰的本来也该有爵,可是父皇为了给自己留点儿人施恩就没封徐杰,现在徐杰挂了,封给独留下来的孙子也不算个事儿。   想了想,皇帝还亲自拟了封号,智勇伯,这是称赞徐杰的,留给孙子也不错,又赐下了一处宅子,就在宜晋的公主府旁边儿。   “公主。”徐清明跟着李意循进宫拜见过皇帝之后皇帝也没留他,打发他去了皇后宫里,皇帝和公主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现在才来皇后的凤落宫接他。   “明儿等久了吧,以后你自己也是要常来宫中的,先习惯习惯。”李意循没说皇帝打算招了徐清明做驸马的事情。   皇帝名叫李正苍,是李意循的侄儿,却只小了李意循几岁,是她大哥李意衡的长子,大哥还有几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女儿只有八岁,被封了洵城公主,此时兄长登基,已经加封,成了洵城长公主。   就这么个小妹,让李正苍操碎了心,小小的李正萌几乎就跟李正苍的女儿一般的长大,自然是宠爱到底,也养成了李正萌不可一世的骄纵性格。   在李意循回京前十来天,李正萌跑到了朝堂上,大喇喇的把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都训斥了一番,本朝立国不过十余年,真正太平起来也才五六年而已,前朝胡人一些习惯也没改彻底,像李意循身为公主能够领兵,是恩宠,也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并不低的原因所致。   李正萌在朝堂上训斥大臣没人觉得是后宫干政,甚至有的大臣认为这是皇帝本人的意思,毕竟李正萌所言尚书省的人做事拖沓,中书省假清高和门下省固守成规都是朝堂上不能说的秘密。   之后李正萌这个洵城公主勇闯朝堂的事迹就被让经历传了个遍,已经被戳上难婚嫁的标签第二名了;第一嘛,自然就是实在不像个女人的李意循了。   谁家要是有想要尚公主的想法,都是希望是个温顺和善的公主,毕竟娶了公主就不能在朝堂上担任实职,仕途一道基本就废了。   公主难嫁,无论从前朝还是现在。   不过本朝皇家儿子多,女儿少,适龄的女儿直系皇族还没有,所以说公主难嫁这件事,在之前,李正苍还没觉得,现在,(╯‵□′)╯︵┻━┻。   一个姑姑的婚事是从父辈就遗留的问题,当年公主册封在父亲哪儿,以宜晋为封号,以国号为号,食邑全国,这个封号在一天,皇帝就要从私库里拨出一半给宜晋大长公主,可见的当年的圣宠之盛。   而且当年父亲横死,姑姑正带着旧部平息胡人反攻的时候,朝臣人心惶惶竟然另外拥立李智敏一系的蜀王称帝,也是姑姑出了奇兵,果决地将蜀王斩杀,力挺昭文帝李正苍登基。   李正苍是彻底的不敢和姑姑有什么呛声的,尊重胜过太后。   当然李意循完全没有夺位的野心,才是李意循圣眷不断的主要原因,毕竟当年李意循杀了蜀王之后,要人望有人望,要军队有军队,顺手宰了这个刚刚成年,要什么没什么的李正苍自己做女皇都未尝不可。   如今过去了四五年,在朝堂上历练出来的素养自然也十分明白姑姑的心思,所以更加信任李意循,只是一个无心帝位的公主,就一点儿爱好是带着兵打仗,而且被李家赶出中原的西胡也没死心,除了李意循,一时间根本找不出来有领兵天赋又值得信任的人,来掌控着全国过半的军队的人。   李意循这个大将军也就一直做着,此次战事稍平,就想着能不能解决了姑姑的终身,顺便把这个像女儿的妹妹的终身也定了。   昭文帝李正苍一个人在皇宫里面东想西想,始终想不到合适的人选,难道真的要答应东边附属国高丽的求亲?拿姑姑的婚事来联姻,父皇和皇祖父会不会从地下出来拉自己一起下去......   昭文帝想着李意循发愁的时候,京城的相国府刘府里也有一个人想着李意循发愁。   刘相现年六十有余,生有两子,长子刘纱,字怀瑾,现年三十有四,娶妻陈氏,有两子,在尚书省做着个四品中丞;次子刘纹,字握瑜,现年二十有五,在门下省之下做着给事黄门侍郎,还未婚。   这刘家一门三人,都是国之栋梁。   早年李智放起兵的时候,蓟州刘家是第一个响应的外姓世家,所以在功成之后,刘家也顺势成了大晋国的第一世家。   话说刘相次子刘纹,生于世家,父兄位高权重,他比兄长小了将近十岁,父亲对他的要求不高,可是盖不住他自己出色,三年前皇帝初登基之时,开了恩科,尝试着搞了科举,虽世家大族之人不愿参加这种会影响自己地位的科举。   一向温温和和,从不和人呛声的刘纹报了名,做下了这种叛逆的举动,当时不可谓不轰动,刘纹的影响下,也有一些跟风的小家族有年轻人报了名。   现在刘纹一步步从中书省不入流的正史令做到有些地位,能直接面圣的给事黄门侍郎,只用了三年,其中不乏他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和刘家的势力在里面,但这样的高升,也是少不了刘纹自己的努力。   再说这个刘纹,二十几岁都未曾婚配,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曾见过的奇怪。   多年前,十几岁的刘纹被他父亲刘相国安排过一次包办婚姻,可惜都已经要准备更换名帖了,女方在一次偶然机会之下,见到了刘纹本人,立刻哭闹着要取消婚约。   原因不是刘纹人长得太次,而是刘纹长得很是妖娆美丽,乍一看和女人一般,十几岁的刘纹还不像现在这样蓄了胡子,更是让那女方觉得心中对男人幻灭,死活取消了婚约。   之后刘纹的妖媚名声就传了出去,无数人猜测刘纹其实喜欢男人。   刘纹本是特立独行之人,根本不在意这些话,而且以他家的权势,那些人真见了他也不敢说,不过是背后讨论罢了。   可是这样一来,刘纹的亲事,算是彻底没戏了,就算后来刘纹留了胡子,及冠之后更是男儿之气勃勃,人们的第一映像也难改,刘纹也只是次子,不是兄长一般的宗子,要承担传宗接代的大事,也就没人逼着刘纹成婚。   没人相逼,刘纹也就把婚事拖了下来,后来参加科举做官之后,圣宠日盛,更不会有人敢去催促,二十五六岁了都还是个光棍儿。   可是如今,刘纹心里面却是愁得不想见人,一个人在水榭作画,已经有三五天了。? ☆、第四章 ?  要问这个刘纹有什么可愁的呢?   这事儿还是要从五年多以前说起,当年‘明正门之变’的时候,先帝爷昭武皇帝称帝才不过五六年的功夫,战事稍平也才两年,国家正是多事之事,昭武皇帝雄才伟略,知道李家骤然富贵成为皇族,是时势造英雄,也是顺应时代所致,所以很注重亲民活动的开展。   每年春耕的时候都会亲自去皇庄里面耕种,表示对农业的重视,谁知那年才出了明正门,就被人放冷箭杀了,一干人等慌成一片,不管是皇后还是朝臣,都慌乱不已。   当年的大司马袁承文,手中掌管日常军务,皇帝出行的军队安保工作都是他负责,皇帝出了事情,他第一个就要被问责斩首,所以他也当机立断,保护皇后?不,他才没有。   一不做,二不休的软禁了皇后和太子一干李家人。   袁承文的当机立断,为他布置下面的工作有了缓冲,当天出宫的仆从全部被斩杀,将事情捂了起来。   可是袁承文心中清楚,李家靠着军队起家,军队的掌控力度不可谓不大,现在更是有长公主宜晋,在外面带了十万兵马抵御年初突袭的西胡,在军队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他要是想自立为王,相必不出十天,得到消息的长公主就能带兵回来勤王。   出身戎马的传奇人物宜晋长公主,可是一个能生撕战马的猛人,袁承文一想要和她对立起来,心里面就发怵。   可是要拥立了昭武帝的太子为帝,自己马上就会因为保护皇帝不力被问罪,自己不过一死到无碍,可是袁家,想来一样是世家的刘家很乐意落井下石的。   头脑发热的袁承文打算孤注一掷,拥立李家的另一个支系,先帝的李智放的亲兄弟李智敏一系的人,自己有了拥立新帝的从龙之功,说不得还能让袁家再进一步;而且也说不定宜晋长公主会看在同样是立了李家人的份上放了自己一马。   袁承文想的很好,不过蜀王现在安安稳稳有着一处富饶的封地,日子过得不错,会和他一起干下这相当于篡位的事情吗?   袁承文当即写下一封书信,让心腹去给蜀王送信,焦急等待的袁承文天未亮就收到了回信,蜀王也愿意再进一步,并且许诺等他登基之后就封袁承文为护国公。   得到了保障,袁承文说干就干,就准备进宫去请太子写下让位的诏书,好名正言顺的一些,说为什么袁承文不直接杀了皇后太子?因为他可是明白的很,长公主是个心多狠的人。   当时还只是太子的李正苍,目睹了父亲被刺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袁承文以保护的名义软禁起来,就是再笨也知道袁承文所谋不小,被袁承文软禁之后几天都没来看过自己,到底还是少年儿,也没被父亲放到战场上历练过,李正苍心里自然是怕了。   李正苍见到袁承文来权劝自己退位,李正苍心里面,却被激起了反抗之心,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不是谋害父皇的幕后凶手,又要让自己来给蜀王让位,蜀王是哪根儿葱?   当年自己爷爷,为了给那李智敏报仇,被逼的远走他乡,不得已起兵造反,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功成名就之后,蜀王一家子冒了出来,父亲也并不在意这种明显是占便宜的事情,当即找了当时所占据版图中最富饶的一块儿地儿给了封了蜀王。   李正苍心中是十分看不上蜀王一家的,所以袁承文来让自己给他让位,马上就顾不得什么性命了,自己得不到的,更不能让蜀王那家子人得到。   袁承文知道目前局势还在控制之中,也就并不急着紧逼李正苍,万一连李正苍都死了,自己也不用活了,不管是不是自己做的,长公主肯定是算到自己头上的,就每天点卯一样的去太子宫中劝李正苍。   到了昭武皇帝被刺杀之事过了九天的时候,袁承文有些着急了,自己每天在西面派出的斥候兵,今天没有回来报信儿,心中不安的袁承文已经打算要是今天李正苍再不答应,也顾不上逼迫不逼迫一事了。   等蜀王登基,木已成舟,宜晋长公主回来也难反对。   心中着急的袁承文从马车里探头,想让车夫再快点儿,也是这一探头,袁承文似有所感的,向着还有将近两百步远的东面民宅一看,却见一支利箭箭头,对着自己就射了过来,速度之快,躲都没地儿躲。   袁承文临终时候只来得及想了下,这么远的距离,恐怕只有长公主才能射出吧。   射出此箭的也正是李意循,她能这么快从凉州到京城,倒不是急行军的原因,而是在昭武皇帝去春耕前就送了信儿,说李意循快过生辰了,不如回来过好了,反正现在战事没有吃紧,这是李意循被兄长认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生辰。   李意循心中知道兄长一直自责当年没有带着自己一起去投奔父亲,想要补偿,也就点了一千亲兵,准备回京了。   谁知走到半路,自己收到了徐太尉冒死让人送出的信儿,昭武帝已经驾崩了,袁承文软禁太子,算算时间已经是第三天了。   李意循收到信之后,心里面不断的想着兄长的音容相貌,悲戚之余,已经官至将军的李意循还是理智回来了,让亲兵拿着印信去凉州带三万骑兵过来,这几乎是在凉州的全部骑兵了,皇帝不是自家人坐着,也不用管什么凉州不凉州的。   李意循让剩下的一千兵原地休整,等待大部队,自己带了二十精锐,赶去京城,在昭武帝驾崩的第六天,李意循就到了京城,不过却没有急着去找太子。   直接趁着夜色和二十精锐一起翻了城墙,谁都没有惊动的跑到徐太尉家中问策去了。   正是因为问了有着智囊之称的徐杰出计,李意循才有了这天清早放冷箭,杀了袁承文的举动。   袁承文一死,袁家大乱,不过半天功夫,被袁承文压下来的昭武皇帝驾崩一事被爆出来,本来只是不满最近进出城门不便的京城百姓哗然,此时李意循已经悄然掌控了城防兵,放出消息,长公主早已带着军队来了,造反的是蜀王,不会牵连到城中百姓。   守京城的是李意循的部下,自然从命,调度权当场就给了李意循,城防兵出马,百姓稍安,上位者打架,不要牵连百姓就好,这么多年下来,对于动乱一类的事情,百姓还是挺有经验的。   可是蜀王派出驻在宫中的士卒,却不是李意循能控制的了,虽然只有两三百人,这是蜀王在京中的全部人马了,可是却抓了大部分在京中的高官和家眷,软禁在宫中。   两方人马,各自相持。   蜀王不敢动太子,因为怕李意循无所顾忌直接带兵进宫,李意循不敢动蜀王,因为蜀王抓了太子。   ? ☆、第五章 ?  五章   第十天的时候,蜀王派出的人和李意循说,他已经得到太子的让位书,让李意循好生归顺,可以饶过一命。   现在的蜀王是李智敏的儿子,名叫李意雲,和李意循是堂兄妹,当年在陇西老家,两人都是认识的,甚至蜀王还带着小小年纪的李意循,下河摸鱼、上山偷鸟,他此时的规劝,也可以说有几分真心。   不过在李意循心理面儿,事情不是这样,李意雲比李意循年长许多,父亲亡故,母亲怯懦,他的脾性就很是大,也没拘着,比李意循年长近二十岁,到李意循记事儿的时候,也都是个人嫌狗烦的性子,只能带着还不太懂事儿的李意循玩。   后来当了蜀王,封地在蜀地,那时候李意循还只是起义军的少将军,没和李意衡认亲,李意循被派去过蜀地一阵子,听了许多李意雲的混账事儿。   这是个不讨李意循喜欢的人,李意循也怕他狗急跳墙会杀了太子,心里面虽然恨极,可也无可奈何,若是带着一千人,自然是敢和蜀王打上一仗的,如今只有二十人,管好城防工作也只是将将够用。   无奈,和蜀王的人继续僵持。   徐杰的计策没错,只要等到自己调的三万人一到,管他蜀王还是鼠王。   蜀王也是知道李意循肯定是有后手,说不定凉州的大军已经开拔了,可是大军过来,就是最快也要十天,一来一回都二十天了,到时候自己属地的军队也到了。   蜀王着急忙活的赶制着龙袍,在昭武帝驾崩第十二天早上,上了天坛,准备登基称帝了。   抓来的文官被强制参加举行典礼,蜀王一个人得意至极的走上高台,听着心腹念着诏书,不由得觉得天下尽在掌控之中。   蜀王注定是不能登基的,前排一个文官打扮的人,听到蜀王心腹说他是天命所归的时候,气的直接站起来,不顾身后的士兵,开口就大骂,无耻小人、勾结朝臣、篡夺皇位,四个字四个字出口,骂的毫不嘴软。   此人正是相国刘林勋,五十几的老头儿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蜀王一见,是刘林勋,却惊诧,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投机的世家,怎会对李家这么忠心?   蜀王却没有犹豫,直接准备让人去砍了刘林勋。   接着让蜀王更诧异的是接下来李意循的出场,天坛周围守着自己的兵马两百余,还有这几天归顺的朝臣的一些人,近千人的守护,就是为了让自己能顺利登基。   大门口的门突然被震开,一个血色人影打马进来。   李意循骑在一匹浑身漆黑无杂毛的战马,手执银弓,只听一声弦响,三支羽箭飞出,直接将蜀王穿着皇帝袍服,钉在了身后的祭台上面。   蜀王受到了惊吓,眼看着李意循放下弓箭,另外拿起已有血迹在上面的□□对敌,侍卫们的抵挡完全无效,平日看似训练有素的侍卫,像是纸糊的一般,被李意循片刻就冲散了队伍,浴血而来的李意循,打马到了刘林勋身前,□□一挑兵器落地,救下了刘林勋。   ‘明正门之变’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其后李意循带来的军队接管皇宫,斩杀蜀王及其亲眷不必多说。   回到当日,刘林勋被人抓来‘观皇帝登基之礼’,他的儿子刘纱和刘纹自然是在他身边的,自然是看见了李意循浴血而来的‘英姿’,至少在刘纹心中是这样的。   前一刻钟刘林勋被皇帝下令要砍了,身为儿子,刘纹没多犹豫就冲到了父亲身前,虽是弱质彬彬的读书人,此时也不能犹豫。   所以侍卫举刀要砍的话,刘纹是第一个会被砍到的,而李意循救下来的也是刘纹的一条小命,从那之后,刘纹心中就有了一个女英雄。   从小长得像女人,刘纹自认心中,还是自认一个骨铮铮的好男儿,所以也是随着大流,喜爱那些能激发男人保护欲,弱柳扶风的少女,李意循的公主身份被揭开的一年多,虽没真正见过长公主,却也和京中的一些好友谈论过,这个不输男儿的长公主的传奇经历。   多是笑谈,这么一个女郎哪里会有男人喜欢,而且还在军营中,和众多的男人同帐将近十年,虽然此时代女郎优秀者,能当将军、当官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可是这样的女子都面临一个问题,没有人愿意娶。   尤其是,长公主这样,闺誉皆无的。   不过,等刘纹在被李意循,在那样的场景中救下来之后,真见识过这个女郎的英姿,心里面却像养了一只猫儿,难受极了。   几天时间里,脑中不断的回放当天的黑马女郎救下自己的情景。   又过了几天,新皇登基,宫中举宴,刘纹作为刘林勋的儿子,也参加了宴会,自然是远远地再见了李意循一面。   此时的李意循脱下了将军的铠甲,换上了宫廷盛装,却因为不习惯那些脂粉在脸上,就素面出席,也没有梳个复杂的宫里流行的,飞天、朝凤之类的发髻,只是把全部的头发在头顶,梳了一个长长的马尾,因为早年的战争,额头上还有一道半指长的疤痕,不过李意循不甚在意这些,她的神采飞扬,只能让所见之人被她的气度折服,而不会被疤痕所阻。   锦衣华服,却只用一根红色的头绳,扎着青丝,打扮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但这个打扮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敢嘲笑,拥立新皇登基,救下朝中大员,可以说,都是这位长公主回来的正是时候,才能有机会在这场宴会上出现。   或者说,李意循在带兵攻进京城,打进皇宫之后自己称帝,也不会有什么人反对。   太子?早就被遗忘在太子宫中了。   此时少帝登基,第一次大宴群臣,李意循会出席,完全是为了给少帝压阵来的。   宴会的原因是什么,对刘纹来说不重要,可是在宴会上再一次见了李意循,完全就改变了这个少年的三观。   见过从刀山血海里面出来,满身血污、狼狈异常的李意循,刘少年折服在其英姿勃勃的气质之下,等见到这个,被新上任的皇后,怀着崇敬之心‘打扮’好,干干净净的李意循,刘少年只觉得这女郎甚是炫彩夺目的,一言一行无不吸引着他。   刘少年的一颗‘芳心’就这么暗送了出去。   无奈,刘少年也是个骄傲的人,此时男未婚女未嫁,都是当婚的年纪,他就是直接上去求亲,也难说会不会成,但他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官职,是配不上已经是将军的公主殿下的,却完全忘了娶公主之后,是不能有任何实职的。? ☆、第六章 ?  刘少年暗自下决心,要等能配得上公主之后再求亲。   时间荏苒,四五年过去之后,刘少年的官位越来越高,可是公主的官职已经成了大将军,位列八公之一,又是皇族公主之尊,刘少年氏皇帝近臣,这么些年见过李意循的次数不少,却羞涩的一句话也没讲过。   在长公主心里,只是一个大约的印象,侄子身边儿的有点儿高那个,是刘相的儿子。   直到几天之前,大长公主因为徐杰病重赶回京城,骑马在路上的李意循心中焦急,进了城门也没有下马,而因职务之便,知道李意循近期会回来的刘纹,最近总没事儿就往城门口去溜达。   他也如愿见到了李意循,只不过李意循仍旧是在马上,因见到心上人就发呆,刘纹挡在路中间,差点没被李意循的战马给失足踏死。   全靠李意循天生神力,手掌缰绳,硬生生的把将成的事故给挽回来,马蹄落在了刘纹脑袋边上,急着赶路的李意循随口一说:“不好意思,着急赶路,现在我有急事,你可以拿着这个,到宜晋公主府找我。”。   然后抛下一支羽箭,就打马走了。   心系公主的刘纹,自然是忐忑的收下了羽箭,在路中间脑补着,自己拿着箭找到公主府之后,公主对他一见钟情。   刘纹身后的城门官儿,就这么看着号称大晋国,第一俊美男的刘纹,留下了一串鼻血,心中暗自怀疑,大长公主的武艺,已经精进到隔空伤人的地步了,城门官心中越发钦佩大长公主。   心中雀跃的刘纹,傻乎乎的直接去了,那偷偷去看过多次的公主府门口,忐忑的刘纹递上羽箭,求见公主。   却不知公主因为心里面惦记着徐杰,直接去了徐府,生离死别之后,回来完全忘了在城门口,差点酿成惨案的事情,听门房来报说,有人拿着一支羽箭求见,奇怪之余,自然是没有见人,让门房自己打发了去。   门房知道自家主子在京城的时间不多,每次回来都有许多人求见,门房早就练就一身打发人的好本事,回收公主不知为何给出去的羽箭,‘单蠢’的刘纹也就留下姓名,被打发回去等消息了。   呵呵。   苦等到心中发愁的刘纹,担心公主找自己找不到,就翘了皇帝的班儿,已经在家里面称病多日了。   另说皇帝苦思冥想,要怎么安排自己姑姑的婚事,被皇后点醒,直接去问问姑姑的意思嘛,要是姑姑自己有心上人,那还用安排,直接赐婚就是了,也不用管是什么人。   要是姑姑没有成婚的意思,自己胡思乱想也最终成不了事儿,姑姑可不是洵城那个能‘乱点鸳鸯谱’也不用怕的丫头。   昭文皇帝想想有理,反正现在已经是,国事多到‘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地步,耽搁一下下,也没什么,就宣了李意循进宫,想交流一下姑姑的婚事,调剂一下生活。   刘纹的好友,同样在御前的陈桥,是个点亮了消息灵通技能的人,自然是知道好友的心思,李意循还没收拾好进宫,刘纹就已经被拉出了水榭,带着腰牌准备去面圣伴驾了。   所以等李意循进宫,皇帝侄儿身边,已经站着刘纹和陈桥两个俊俏美男了。   李意循不知道自己的好侄儿,是在操心自己的婚事,自己还在为徐杰亡故的事情操心,皇帝急急地召自己进宫,还以为临时出了什么事情,到了宫里,见到皇帝侄儿行过礼,等着皇帝侄儿说事情。   昭文皇帝踌躇一阵,想着之前自己的两个近臣,刘纹和陈桥的话,自己竟然不知,这刘纹早就对自己姑姑心生爱慕,当年参加考科举也是为了姑姑,此时这份心思说了出来,自然是希望能玉成好事。   可是,昭文皇帝自然是了解姑姑的,如刘纹一样的美男子,年少有为,退去少年时候的妩媚之气,没人不爱,可自个儿姑姑,难说。姑姑天生神力,武艺过人,战场上面一刀一刀拼出来的功劳,要嫁一个每天孔孟之道,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想想都觉得不可置信。   “大将军此番回京,也有几天了,军中事物可有安排好?”昭文皇帝一开口,就对自己的口才之差无语,可是,谁让自己是姑姑的晚辈,一向对姑姑尊敬,大于皇帝威严,在姑姑面前,实在是摆不出来皇帝谱儿。   “军中有手下副将李茂城和军师陈志毅,都是可靠之人,在凉州也只是镇军,胡人早被打怕了,不必担心。”若不是军中安定,李意循也不会放心赶回来。   “那就好啊。”昭文皇帝自然是知道前线的人员。   “只是不知,陛下是否需要臣下立刻回凉州?虽然胡人没什么本事,可是总来骚扰也不是个事情,陛下是不是有新的计划?”李意循觉得这么解释就对了,肯定是皇帝侄儿想要彻底打趴下胡人。   “呃,这个,倒是没有,胡人嘛,有大将军镇守,不用担心,朕很放心的。”   李意循和皇帝的对话一出口,刘纹、陈桥两个都快哭了,圣上今天怎么智商这么捉急,总不能他们代替皇上问吧。   不敢开口的皇帝,和不明所以的李意循,讨论了半天凉州之外的胡人,李意循反应过来,估计是自己想多了,恐怕是没什么事儿,自己这大侄子在找借口偷懒,没看见皇帝身后的两个黄门给事都快急哭了,他们恐怕才是有正经事儿,不敢说吧。   “陛下若没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今天本来是约了徐清明去西郊的,李意循看时间还早,就一面自认体贴,李意循告退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哦,姑姑有事就去忙吧。”一贯不拒绝姑姑的侄儿,还没反应过来,顺口就说了。   听到皇帝的话,李意循也就走了。   “圣上。”刘纹看着心上人又走了,默默地看着皇帝。   “呃,握瑜啊,你不是也不敢和姑姑说嘛。”皇帝丝毫不觉得,自己和姑姑不敢提要求为耻,反而嘲笑着刘纹,根本就忘了刚刚是自己想宣姑姑进宫,询问姑姑有没有意中人,好趁着姑姑难得在京,把婚事定下来。   刘纹到底是臣子,而且是有求于人,自然是不敢笑话回去的,见皇上嘲笑自己,只好笑笑,神情黯然的告退,离开皇宫,回家一个人继续单相思。? ☆、第七章 ?  刘纹的相思病暂时放下不提,李意循带着徐清明去了西郊遛马,回来在书房里面想了一夜,觉得着实应该将凉州的战事早做了解,这么拖着让国家为军队每年付出太多,于国计民生无益处,完全解决凉州之事,还是要再做详细打算。   这么地,李意循熬一晚上,写了封折子,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一脸正经的阐述了凉州长期屯兵不利的三四条,一鼓作气把胡人打趴下的好处四五点,条理清晰,论证严谨,皇帝听了也觉得好处多多,在朝堂上就和姑姑两个,一人一言的把事情定下来。   最后得出,等京中筹措好粮草,趁着现在初春时节,胡人分散各处放牧,难以形成有利抵抗,一鼓作气把人打趴下,时机正好,只是要准备粮草,最迟下月就出兵。   也就是还有二十来天,李意循就准备离开了。   刘纹虽说官职不低,可是上得了朝堂议事的,一向都是二品以上的官员,统共不过十多人,一般的官员都要等每月初一十五,大朝会才能觐见,是以他并不知道李意循要走的消息。   皇帝因为先前知道他的小心思,自己没给他办成,有点儿不好意思自己转头,就派姑姑出京,也就没告诉刘纹,而且给自己找了个正经理由,这等出兵胡人的大事,越少人知道约好,才能出其不意。   晋国虽然立国不到二十年,可是两任皇帝都是勤政爱民的人,国境之内人民休养生息,虽仍然免不了徭役、上税,却太平安乐,连年风调雨顺、国无大灾,气象更新、顺应天时。所以这立国以来头一次大规模的粮草征集,时间虽短,却颇有成果,地方粮仓调运迅速,不到十五天,就筹集完成。   李正苍觉得很高兴,高高兴兴的在宫里办了送行宴,只请了最为信重的几个臣子。   而这时候,刘相国去参加宴会,多喝了两杯,回来和小儿子说漏嘴,刘纹才知道李意循明天就要离开京城的消息。   刘纹心里不好受,自己爹瞒着自己不意外,军队的行动,一向是朝中秘密,除非是经手人,很难有人知道,这回皇帝不告诉自己,自己虽是近臣,却也一点儿风声也听不见,这都不是重点。   她要走了。   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虽然她在京城里,也不会和自己见面,可是自己总能找到时间,偷偷看一眼,和皇帝议事结束离开宫廷的时候,打马而过的时候。   刘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刘纹从小脑子比较好用,除了李意循的事情,就没有难住过他的事儿,在屋里思索了小半天儿,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胡人打了十几年才退到凉州去,虽然有速战速决的意思。   可是再打个一两年肯定是要的,期间李意循肯定不会回京,当中发生什么变故都有可能,靠人不如靠自己,刘纹在认识到皇帝是个靠不住的之后,终于要主动去了。   先前刘纹不知道大军开拔的消息,现在知道了,自然稍作打探也就知晓,天一亮李意循就要带着各地点来的两万兵,去凉州守城的五万人汇合,准备一鼓作气号称十万大军,直接攻去胡人地界儿。   不过作为军事机密,刘纹的等级也就知道这么多,更详细的,什么时候出兵,什么理由攻打,都不知道,或许刘相国知道。   刘相国人精明了一辈子,他儿子肚里肠子有几道弯,门清儿。   刘纹那时候要死要活的去迎合新帝,当世家第一人去考科举,他就猜着有猫腻,不过刘相国觉得自家儿子和公主不大相配。   公主看不上刘纹这样的人,当年顾传芳那样神仙风姿的儿郎,也只是到死,才在公主心里增了分量,公主经历的风浪,可不是他儿子这一毛头小子,凭着一腔热血,所能想象的,刘相国知道阻拦无用,放任自流罢了。   果然,拖了这么多年,一点儿进展没有。   刘林勋一个人对月独酌,想着自己的发妻,感慨时光流逝啊,催人老啊~   “爹,你得帮帮我。”刘纹从自己个儿院里急吼吼的跑来,把刘林勋珍藏多年,也就想念发妻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喝一杯的槐花酿,整瓶一口干,然后,摔杯为号,“儿子一定要娶到公主。”   刘林勋心痛的把月光杯残片捡起来,把刘纹赶出去,刘纹要不是他儿子,他能和他拼命。   刘纹没得到自家爹爹支持,还是在大军出发的第三天,得了皇帝圣旨,作为督军参加凉州的战事。   督军一职只是六品,此时代的督军,算是朝中派去监察驻军的人,刘纹本职黄门给事郎中是五品,又是天子近侍,这个督军他倒是当得起,也合适。只是本来没把他算在对凉州用兵的人员之内,昭文帝早就派了个督军去凉州,比带着大军走的李意循还早离开京城几天。   所以,刘纹捧着圣旨,求见的时候,大将军很吃惊,手底下的人也各自猜测,是不是皇帝开始不信任大将军了,前后派两个督军来。   要知道,以前在李意循手底下的李家军里,督军都只是个摆设作用。像这个已经去凉州的督军,郑明河就是李家军的老朋友,从不会指手画脚,和李家军上下处的很好,现在皇帝派来一个不熟悉的人过来,众将不由忐忑。   刘纹的身份,他们自是知道,刘家本来就是拥护皇帝的第一世家,朝中当官的不少,这个刘纹更是昭文帝的头号亲信,科举的成功推行,他的身先士卒功不可没。朝臣给他的定位就是世家里面的孤臣,昭文帝亲信。   李意循不大在京城呆,和大侄子关系好,也不操心这些,怎么处理武官和文官的矛盾,在她看来只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以前有顾传芳、徐杰帮她操心,现在有军师陈志毅,李意循只要懂打仗就行了。   不过,现在陈志毅远在凉州,远水解不了近渴,李意循必须靠自己想想,这个刘纹过来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像手下人想的一样,是大侄子派来钳制自己,在李家军做大?可是自己在李家军的声望不是一两天,是自己就算爆出是女儿身,也没被动摇,光靠一个骑马都是花架子的督军?   李意循想,要是大侄子真的打算,她都要考虑当初,力挺李正苍登基,到底对不对了,这么天真、这么蠢,能当皇帝么,能守得住江山吗?? ☆、第八章 ?  李意循做事,有她的一套,往往直切要害,又行之有效,带有习武之人的果断。   刘纹还没近距离的看过李意循的样子,虽然此时两人姿势诡异,可是并不妨碍刘纹脑子里浮想联翩,甚至顾不得李意循刚刚的提问。   话说一刻钟之前,刘纹的营帐被李意循撩开,刘纹见到进来的是李意循,刚刚想要训斥下人随意进来的话,被生生咽回去。   李意循没穿将军的铠甲,虽然那一身威武霸气,可是现在是行军,李意循能受得了铠甲四十多斤的重量,战马也受不了。只是穿着一身胡人和汉人服饰结合的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头发高高的竖起,很精神的打扮。   刘纹看见之后,眼睛就黏在李意循身上,很想说点儿啥,却支支吾吾脑筋短路,愣在当场。   李意循皱了皱眉,她过来有事情要问,“你过来干啥的?皇上有事交代给你吗?”   “我,我是......”能舌战群儒的刘纹开始打结巴。   李意循觉得此人目光闪烁,不像个好人,一捞腰间的佩剑,向前一横把刘纹逼到墙角,不过刘纹身量比李意循略高,所以李意循为了保持自己的气势,拉开了一些距离,到没有凑得很近。   “你流鼻血了。”李意循一直盯着刘纹看,刘纹察觉出自己有些不对劲儿,可是李意循的力气很大,他没法偏头,直到李意循再说了进帐的第二句话,刘纹都不得动弹。   “呃,上火,上火。”刘纹才不会承认自己害羞,公主再厉害,也只是女儿家,他已经在武力上弱了下去,再在这种事情上承认,简直是雪上加霜的节奏。   “皇上有什么话带给我吗?郑明河已经去凉州了,你要追上去吗?”虽然此人不像个好人,但是他的武力值,在李意循面前就是个战五渣,所以李意循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大侄子可能是要他给郑明河传话?毕竟侄子的眼光一直都不错,反倒是自己不该怀疑侄子。   “皇上担心,大将军的安全,其实主要是想让我在大将军身边学习。”刘纹贯会扯虎皮做大旗,以前打着刘相国的旗号在京城,后来成了天子近侍,就打着天子旗号。看看这理由多好,两人也好亲近。   “学习,也好,这一战结束,胡人应该再不成气候,也就是这么个学习机会了。”李意循得到结果,就准备潇洒离开,谁知道刘纹一股勇气上头,拉住李意循胳膊。“怎么了?”   “凉州苦寒,这个给公主御寒之用。”刘纹从怀里掏出一副护膝,这是他苦思冥想的礼物,上好的皮毛,精美的做工,“公主要是用不到,就,就算了吧。”刘纹看李意循不接,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用得到,不过此时正是春季,等我们到凉州,天气就热了,我先收下,明年再用。”李意循看着刘纹表情,半晌才笑呵呵的收下,这个人好像没那么差劲。   拿人手软,李意循命令诸将乖乖干活,别搞得军队人心浮动,不就是来了个督军,就是来个皇帝也都淡定着。有人知道李意循去了刘纹的帐子,以为两人秘密交换了皇帝的命令才有此举动,这些人也就都安心继续行军。   大队人马行进,一路粮草、驻扎都是问题,尤其是这两万人骑兵步兵参半,行动力不一样,队伍足足走了半月,才到凉州的武威郡,李家军的驻地。   这里有着大晋最精锐的骑兵三万和守军两万,刘纹跟着李意循直接去了军营,没进姑臧城,不过这并不妨碍刘纹欣赏到凉州的明珠,姑臧城的雄伟之象。   姑臧是胡人过去的都城,自然修建的不遗余力,但是自从前些年,李意循带着晋国的军队打下来之后,胡人不得不退守到酒泉,姑臧也就变成了一座边关之城。   刘纹这几年对于李意循守着的凉州一带,很是下了功夫来研究,最后的结论就是此地五胡杂居,最是复杂,不过等他得到李意循的同意,带了些人往姑臧城里一逛,却觉得这里挺,热闹?   李意循在凉州守了七八年,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如今在凉州的胡人,除了当年胡人朝廷的皇族吕氏之外,其他的几族都被李意循大大小小的战役之后打服,或归顺、或联盟。早两年就以姑臧为中心,有各族过来通商,姑臧如今的繁华,和过去大不一样。   “将军常说,她能做到今天的地步,全靠太尉的帮助,如今太尉走了,将军当然要完成太尉的遗志。”带刘纹来姑臧的,是李意循的亲兵,十八/九的少年郎李兴。   “公主,她真很厉害。不知道...”刘纹想和李兴套套近乎,打听事情。   “刘大人,还请不要称呼将军为公主,这是对将军能力的辱没。”李兴没了先前的和颜悦色,板着脸不高兴。   “呃,是我不对,我到过这么北的地方,也没上过战场,这次过来,是皇上想让我开开眼,小兄弟,你是怎么当上将军的亲兵的?想来将军这么厉害,你也是很厉害吧。”刘纹想起,李意循的将军之位,是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当年面圣时候,就已经官拜三品镇军将军,而公主之位,却只是能算先皇封赏而来的。   这么一想,这个宜晋大长公主的封号,在凉州恐怕没有大将军好用。就像自己刘相国次子的名头,在这里不如刘督军好用一样。   “那是,我十岁的时候被将军救下来,之后几年一直追随将军,去年将军的前任亲兵莫大哥回家娶媳妇,我和几十个人比试过后,才当上将军的亲兵。”李兴一说起他当上亲兵的经历,就兴奋不已,一直和刘纹讲着他如何对敌,如何英勇。   李兴此人,是战争孤儿,连年的战事他这样的人很多,在他心里面,他唯一的不寻常,就是他是被李意循亲自救下的。那时候李意循刚刚被徐杰放出来,上战场没几回,所以很是照顾李兴,还觉得李兴本名狗剩子不好听,给他改了名儿,跟了自个儿姓。   不过那时候李兴太小,不能参军,李意循空闲的时候,还会过来教导李兴武艺,虽然不是李意循身边最早的亲兵,却是和李意循关系最好的。因为,两人虽然岁数相差不大,可李意循几乎是把李兴当儿子养的。   当年李意循身份被揭穿,也是李兴最早接受李意循是女儿身。   李兴虽然上过战场,却和李意循一样,除了打仗的时候愿意费脑子,其他时候都只是个大男孩儿,人还很单纯,跟着刘纹逛姑臧,没几天就把李意循老底抖出去。   不过也就是刘纹在问,李兴知道刘纹的身份,他不会对将军不利,而且他讲的事情,在凉州军营里,几乎人人都知道。   李兴讲的开心了,可是刘纹听了,却没那么开心。   有那么个神仙人物在前,他还有机会吗?巴巴的追到凉州来,刘纹第一回产生了退却之心。   顾传芳,三个字而已。? ☆、第九章 ?  顾传芳此人,没多大名气,因为早就死了。   不过顾家倒是是声名远播,早年顾传芳他爹顾本秦,跟着李智放起兵,李家军的军队还没有徐杰的时候,顾本秦充当的角色,就是智囊、军师、参谋。   顾本秦比李智放年长许多,李智放也很听他的话,威武王的江山有一半,可以算作是他的功劳,后来威武王病逝,李意衡本想继承老爹的做法,一样拥顾本秦为军师,可是顾本秦却以年老为由,推荐了徐杰。   然后顾本秦就淡出起义军,不知去哪儿隐居了。   但他的三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智慧,长子顾传灵领着中军将军,号称建威将军,现在和苗人在南方作战的镇军王李意行,就是他的弟子,而顾传灵因为腿伤,休养在京城,多年不出京了。   次子顾传服,现在带着军队在晋国东北守卫,号称扬威将军,带兵很有自己的一套,是当年李意循的上司,起义军外军的头领。   顾传芳,曾经代替李意循掌管过一阵子军队,也是个独当一面的将军,只是死的太早,名头还没起来。   顾家的将军,都是文武全才,带兵打仗和谋划战术一条龙,在晋国的领土上,他家儿郎,他家弟子,都是国家的栋梁,这种军事上的地位,不是他们手中有多少兵力决定的,这是一种人心。   不过,对于刘纹来说,这都不是他犯难的原因,李家的成功建立在三代君主知人善用,自己出身于草莽,却能凝聚起各方势力,重情重义,的确是明君之相,刘家当初看中威武王的能力,倾力支持,是他们家眼光和运气都不错,比起顾家在晋国,他们刘家的势力更大。   刘纹对于顾传芳此人,先前并不放在心上,他开始关心起李意循的时候,顾传芳都已经死了几年。   刘纹先前以为李意循不成婚,是因为没有心上人,一面又要忙碌国事,但现在从李兴口中,得知早在多年前,李意循就有一个愿意为了他拼命的男人,甚至最终为了李意循而死。   这种情感上的深刻,刘纹自认不及,谁能争得过死人呢?李意循心里的白月光,会不会是为了顾传芳,李意循才不谈婚事?   还在刘纹世家子弟通病发作,伤春悲秋的时候,凉州局势已经大变,姑臧城开始戒严,傍晚刘纹被李意循告知,战事将要开始了,最好呆在军中,不要乱跑。   沉思一夜,刘纹正想去参加李意循的作战大会,发挥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为战事出出力,就被赶过来的李兴告知,昨天夜里大军开拔,将军给督军留了三千人,拱卫姑臧。李兴匆匆而来,急急而走,刘纹没打听到任何事。   刘纹不知所措,被皇帝先前派来的督军郑明河解惑,他告诉刘纹,不过是个小战,现在还是试探阶段,将军傍晚就会回来。   郑明河跟着李家军打过数次交道,虽然摸不透李意循的兵法套路,却是有些经验,李意循大战开始前,会亲自带兵,先打下对方的一个据点,休整一段时间,然后猛烈攻打。   不过说的容易,李意循每次看中的据点选择不一,有时候选的据点甚至就是敌人的大本营,一仗就奠定胜利,比较冒险;有时候是根本没人驻守的空白区,开始一步步蚕食,耗时比较久,但胜在稳扎稳打。   李意循用兵,没什么套路,反正管用就行。   凉州胡人吕氏,派来守卫和晋国边境的,是大将王陆,驻扎在姑臧之外百余里的骊轩城,两方隔着龙首山和祁连山尾巴的山口,摩多山口对峙,最前线时有摩擦,今天我占了山口,明天你又派人来占回来。   因为一离开山口就有几十里的一马平川,很容易被发现,几番交手之后,占了山口之后就都只是派人驻守,不再往前推进。郑明河觉得,估计李意循今天是带人占山口去了,因为在他来的时候,山口已经被胡人占了,李意征一直没有让人去抢回来。   不过一直到深夜,既没败军回来报信,也没胜利消息传来,刘纹担忧的跑去再找郑明河询问。郑明河也有些摸不清,正对着地图想,大将军把人带哪儿去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回来。   地图潦草,除了主要的山河水文,和郑明河自己画上去的一些地标,再没其他指示。刘纹看到之后,不太明白。   “郑大人,这龙首山是不是在这儿有个缺口?”刘家是世家大族,对于地图自己有一套系统,刘纹见过自家的地图,只是这次来的匆忙,没带上地图。   两人想了半晌,想不出来,刘纹回忆起自家地图,做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里,好像是吧,我没去过,我给你找个人问问?怎么了?”郑明河自己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对刘纹的身份还是有几分忌惮,世家公子,向来值得人尊敬。   刘纹犹豫之后,说出自己的猜测,惊得郑明河有些站不稳。   “将军也太胆大了吧。怎么直接去打骊轩城了。”   “呃,不算胆大吧,将军此次的最终目的,是打到凉国几十年不能兴起战事,若还是像先前守卫的时候,小心谨慎,不知那年才能结束,既然有办法带着军队绕过山口,当然要出其不意,从骊轩城回来,大概明天傍晚,就有结果了吧。”刘纹眼睛往西北方向看去,将军比他想象中,更有魅力了怎么办。   要说这大长公主领兵,官至大将军,位列八公之一,名义上有着全国兵马的调度权,还有自己的亲兵李家军,此李家军不大认朝堂的李姓,他们的核心人马是当年顾传芳,专门训出来给李意循用的千人队,壮大到如今,不过五万多。   而他们装备的战马,是著名的汉阳大草滩的军用马,自胡人西退,汉阳大草滩被李意循接手,全国最优质的战马‘青海骢’便出自此,可以说胡人拼死坚守在骊轩城,就是为了图谋夺回不远处的汉阳大草滩。   此地战马矫健,虽然比不上大宛国的名驹,可是‘青海骢’能量产,最适合装备军队。具体数量刘纹不清楚,可是至少是有近十万匹的,要知道南方的镇军王手下兵马十万,有战马的却仅仅千余,一方面是南方作战不适应战马,另一方面是朝廷为了抵御胡人,好东西都先给姑臧分配。   从某种程度来说,李意循在晋国地位如此之特别,就是因为她领兵在和前朝胡人作战。胡人的地位特殊,只要胡人在一天,晋国就离不开李意循,而李意循说要把胡人打趴下,并且让皇上从全国集中力量,就真的这么做了。   而不是装装样子,为了自己的权力增大,地位之类。这样的人,刘纹从没遇见过,这世上,也恐怕是只此一家。   刘纹突然生出敬佩,却担心起来,公主这么好,恐怕有不少人会倾心吧。   情敌太多怎么办?? ☆、第十章 ?  不得不说,刘纹的脑筋很好用,思路也正确。   现在的李意循,带着自己的人马翻过龙首山,此处背靠沙漠极为隐秘,知道的人不多,李意循的亲兵队长,赵长义是一个。此人当年挑战李意循失败,明明自己也有大好前途,却在李意循刚刚领上百人队的时候就跟着,如此十几年间,两人关系甚笃。   李意循因为还要照顾朝堂,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去京师,他作为亲兵队长,却没有跟着走,而是留在凉州,协助副将李茂城稳定军心,因为在他人眼中,亲兵队长赵长义在哪儿,李意循必然是在哪儿的。   赵长义在凉州的时候,常常带着亲兵队探索周遭,帮助李意循完善了龙首山、雅布赖山周围的地形,这里迟早有一战,果然,现在就派上了用场,这处山谷荒无人烟,侦察兵仔细看过,少说四五十年没人出没。   赵长义推测,此处恐怕是前朝时候有人,但是胡人南下,汉人退去,不知道为何这地方没被胡人发现,前朝还算重要的山谷,变成眼前这样。如今能被自己发现,是缘分,因为要是在过几十年,这里沧海桑田,山谷恐怕就会完全被树木掩盖,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赵长义当时带着小队人马,冒险翻过龙首山,果然,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胡人治下的游牧者聚居地,赵长义不敢再探,隐藏掉踪迹,悄然回去。   万人军队穿谷而过,纪律严明,除了马蹄声,再没其他声响。   李意循的策略很简单,是先打下骊轩城附近,兵力较弱的番和县,再回过头去和留在摩多山口的部队一同进攻,把骊轩城包饺子。   算算时间,摩多山口的人大概已经打下来了,这样的进攻双方多次进行,王陆并没有起疑,虽然人比以往多出数倍,上了万数,不过可以看出作战比较稚嫩,领兵的也只是副将,王陆想,可能是李意循招的新兵,跑到自己这儿练兵来了。      没上过战场的兵,不管武艺多么高强,都只能是新兵,上了战场,经历过几次生死,才算是老兵,凉州战事频繁,却一直没有动真格,吕氏失了都城姑臧,十分忌惮李意循,李意循则是晋国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来全力攻打。   王陆领着人回到骊轩城还在想,是不是自己也该去部族调些新兵过来练练手?   按照惯例,打下摩多山口之后,追击到骊轩城,再打一场攻城战,双方就收兵,毕竟连续百里奔袭,攻城一方人困马乏,收兵回去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攻城要倍数于对方,人数占有优势的情况下,才能成功。   从山口到骊轩城,基本没有可以防守的建筑,只有退回到摩多山口,才是最好的选择。王陆摆好守城准备,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到攻城,派去侦察兵说,晋军又来了些重装步兵,把骊轩城围了。   王陆有点儿摸不着什么情况,找来诸将商议。   “晋人狡猾,是要让我们自乱阵脚。”说话的是胡人老将珀汗,早期后勤军,后来胡人军队不行了,他才被往上提拔,多是经验之谈。   “那我们只是守城?”王陆很听珀汗的话,珀汗很多判断都是对的,不过珀汗没对上过李意循,李意循和自己打的时候珀汗还没来骊轩城,珀汗过来之后李意循已经基本不亲自带兵,几次交手都是小打小闹。   那时候李意循已经跑去打匈奴人了,后来休屠王大败,自己也失去了最后一个龙首山之外的盟友。王陆很是恼火李意循的行为,可是他没什么办法。   在一般晋人眼中,胡人就是胡人,而李意循长期交手,了解到的胡人最早有四支,匈奴、鲜卑、羌和羯,后来通婚以后有了氐,前朝就是败在氐人手里,另外四支他们看氐人轻易打败了前朝,建立了新朝,或臣服,或被打服,二三十年里,几支胡人多方融合。   但是后来晋人崛起,胡人再次四分五裂,臣服在晋人之下。   王陆是当年吕氏氐人朝廷中的汉人大族王氏后人,帮着氐人为稳固政权,做了不少欺压别的世家的事情,如今的晋国第一世家刘家,就和王氏有大仇,不过他们的仇怨是在前朝结下的,世家比起皇族,历史久远的多,仇怨也深的多。   刘家支持了反抗胡人最有前途的李家,最终和李家一起把氐人赶出了中原,甚至氐人的旧都姑臧都没保住,而王家先前因为和刘家的仇怨,没有和李家反胡人,后来则是情势所迫,投降也没人要了,而且投降之后还要居于刘家之下,也就一条道走到黑,跟着氐人跑了。   氐人如今地盘越来越小,同盟越来越少,本来就实力不弱的王家,基本能在氐人朝廷中,做到一言堂的地步。王陆,这个没什么经验,只是挺有才华的人,当初就是这么被派去和李意循作战,后来姑臧失守,退到骊轩城,他也一直是此处的最高指挥。   王陆对珀汗的疑惑,珀汗想了想,认真解释。   “我们先守着骊轩城,一旦骊轩城有难,番和、日勒不可能不派兵过来的,而且晋军只有四万人,也没听闻晋国有军队调动的消息,守着就是了,可能只是新来的军队将军突然奇想,不要自己吓自己。”李意循一直分散了万余人的队伍在凉州,是以胡人说知的姑臧守军人数,只有四万。   “等等,这是新兵,可是晋军的四万都是老兵才对啊。”另一个声音发出,打断了王陆和珀汗的对话,两人不得已停下。   “王子这样想就太简单了。”珀汗觉得自己是老将,是权威,不能让这个临时过来的王子牵着走。“李意循这些年一直没有招兵,前一阵我们还打去了姑臧,恐怕这些人,是她补充兵力所用,而且,就算四万再加一万,也不过五万罢了,我们骊轩城也有守军四万,多出一万罢了。”   “可是晋人擅长攻城,而我们却不擅长守城。”这位王子名叫吕平奇,是氐王吕再以的小儿子,学习过汉人文化,也读过几本兵书,前阵子被氐王派来骊轩城。   不过王子的性格过于天真,王陆等一干将领,对他的各种天马行空的提议,并不以为意,所以,这次王子的提议,一样被无视了。   ? ☆、十一章 ?  李意循派出围攻摩多山口的,就是王陆所想的,新兵,不过他们也是各地抽调,有些本事的兵,不过这支人马在一起训练不过月余,没上过战场,更没有过配合。   李意循让得力副将李茂城领着,去打摩多山口,万余人去打两三千,人数取胜。   就算不幸失败,李茂城也会带着这些人回去姑臧,然后带着李意循留在姑臧的精锐三千,重新再打摩多山口。   这是时间上的掐算,李茂城成功之后,就带着新兵追击,围住骊轩城的时候,刚好李意循从龙首山山谷出来,番和镇兵力不足,李意循没费什么功夫就拿下,休整几个时辰,正好是李茂城攻骊轩城的间隙,王陆放松的时候。   李茂城围住骊轩城,不能支援番和镇;番和镇被李意循围住,没法通风报信,就算跑来报信骊轩城也送不进去信,李茂城带着的有万余人呢,勉强能把骊轩城团团围住。时间久了不行,可是李意循也没让围多久,打完番和镇,李意循几万人就来了。   骊轩城城破,大将王陆被俘,胡将珀汗被杀。这是李意循意料中的战果,不过正在骊轩城城主府休整的李意循,看见赵长义面色诡异的进门。   “怎么了?不会是把吕再以抓了吧?”   城破之后,打扫战场的事情就交给底下人负责了,亲兵负责守护将军,那时赵长义却一反常态,急匆匆的领了几个兵走了,李意循猜想他可能有什么意外发现,也没阻拦。现在看见赵长义的样子,李意循笑呵呵的开玩笑。   “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赵长义看看李意循,想不出这个人为什么一上战场就像是,像是如有神助一般,早几年明明只是,领着万把个兵追击胡人,却直接得了姑臧。   胡人的都城啊,多少起义军妄图攻下,给胡人重重一击的地方,这样的大胜之后,李意循没事儿人一样,又继续带人追击,直接把氐王的王帐赶到酒泉,后来因为孤军深入,粮草不济,无奈退回。   赵长义必须要说,这人运气真是羡慕不来,“我们抓到吕再以的儿子吕平奇了。”   然后赵长义就把他先前在李意循身边护卫,无意中注意到这个王子带了十来个人想靠近,后来不敌亲兵队,就跑了;赵长义跟着李意循到过酒泉,自然对氐人的王族服饰有印象,所以等攻城结束,就领着人往他们逃跑的地方追击。   本来只是一试,毕竟他们跑了有一阵子,结果这个王子竟然带着人在水边儿休息,本来能跑掉的吕平奇被俘。   李意循听完,哈哈大笑,“哎呀,长义你真是我的福星,这个吕平奇在哪儿,快带我去见见。”赵长义面色冷清的,躲过李意循熊掌一样力气拍来的手,并不开心。   “吕平奇先放一边,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封信函,氐人的语言我看不懂,你看看。”   赵长义想不通,李意循还算清瘦的身体,怎么会那么大力气,百姓传言中李意循生撕战马,说的和神话故事一样,赵长义知道不是什么传说,亲眼看见过,从那以后,赵长义就再不会让李意循碰到自己,万一她一个没控制好,自己哭都没地儿哭。   说到李意循能懂胡人的几个分支,他们的语言、文字,不是别的地方学的,她师傅,清明山上的那个骗子能居首功。   李意循的师傅教了她七年,胡人语言虽然种类多,较难学的鲜卑语和匈奴语会了以后,一通百通,李意循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师傅教的鬼话是什么,只当是道士的鬼画符同类,后来在战场上碰到胡人,李意循才知道自己学了七年的鬼话,究竟是个什么鬼。   后来被徐杰知道以后,两人抓了胡人俘虏,更加认真的学习胡人语言、文字,徐杰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看过信件,李意循眉毛紧皱,打着结。   “将军?”赵长义虽然直觉这信重要,却不知道心里面写了什么。   “氐王让吕平奇带着信去京城求亲,想要议和。”   李意循觉得有些难办,这个吕平奇在路上耽搁了几天,然后好奇骊轩城的军队,多停了一些日子,结果李意循就迅雷不及的开战了,搞了个大乌龙。虽然不宣而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在李意循的认知里,打胜仗才是硬道理。   在她看来,我拳头大,想打你就打了,你要是反抗也可以,反抗的过再说。   难道为了和胡人议和,自己就要把接下来的部署放弃,然后护送吕平奇去求和?这肯定不可能,可是氐王难得要议和,不论真假,都对晋国如今脆弱的经济状况有好处。   李意循没理会赵长义,也没找人商议,揣着信绕着城主府转悠,左右也是急不来这一两天,还有时间。   骊轩城的繁华,自然比不上姑臧,王陆没有李意循经营姑臧的心思。   他是中原世家出身,他们虽然被迫离开,在氐人手下讨生活,可是并不妨碍他们觉得客居、异乡的情感,骊轩城不过是番邦小城。王陆也没有李意循那么大的胆子,氐王并不完全相信他,是不会让他插手到地方财政上面。   所以李意循绕着城主府转悠的时候,很是清净,不像她在姑臧的府邸,周围小摊小贩很多,李意循为人和善,常常带着府里住着的亲兵,去外面打牙祭,府里的厨子手艺太差,可是这么多年勤勤恳恳,李意循也不好意思辞退。结果自然是小摊贩越来越多,姑臧小吃一条街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不过这里的冷清,能让李意循更能好好思考,等她绕到第二圈,已经想好,正准备直接去大牢,先看看自己的老对手王陆。   骊轩城的大牢,王陆自然来过,不过作为犯人进来还是第一回,他没有珀汗对氐王的忠义,做不到死战,李意循也不想杀他,活着的王陆,比死去的王陆有价值的多,沦为阶下囚之后,王陆并不担心。   他反而有些好奇,晋国的那个传奇公主,不在战场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战场上的李意循,更像是一个符号,大将军铠甲,标志性的大宛黑马,瞬息万变的战场,一旦被李意循盯上,基本逃脱不得,天生神力的李意循,手里的弓箭能到任何她看见的地方。没人知道李意循手中的箭可以到多远。   武艺高超,智谋过人,几乎没多少损失就拿下了骊轩城,王陆现在都不知道,李意循是怎么跑出来的,王陆没等多久,就见到了李意循。   身上还穿着软甲,手上拎着一杆长/枪,王陆认得这是著名神兵,匈奴人大将启力战的武器,流云枪,是匈奴人最棒的手艺,上面的雕花是那启力战最爱的苍狼。既然武器到了李意循手中,前主人的下场不言而喻,早就去见他们草原之神‘长生天’去了。   流云枪重百十斤,非一般人能使,但在李意循手中,就像个小木棍一样,帮着李意循斩杀了不少试图近身的人。要知道,一般人碰上流云枪,别说被枪头捅一下,就是不小心被枪/杆砸了,都会重伤。   王陆很好奇,李意循是来和自己说什么的。   “你知道吕平奇来骊轩城的目的吗?”   李意循的想象里,王陆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所以她带着武器而来,习武之人若是见对手连兵器都不带,那是侮辱和蠢笨,果然王陆盯着自己的流云枪看了半天,李意循以为碰上了知己,也就不绕弯子,准备直说了。? ☆、十二章 ?  王陆当然知道吕平奇的目的,不过他并不看好议和,氐王大约是老了,想给吕平奇的继位多加个保障,晋国的公主是那么好娶的吗?也不想想如今的晋国,可不是几年前李意衡称帝的时候了。   所以在吕平奇到了边境,对边境的军队好奇不已,耽误南下行程的时候,王陆没去催促,他要通报给家族,看吕平奇只带了二十几人护卫,就知道此行恐怕十分隐秘,所知的人不多,若不是过边境一定要走摩多山口,恐怕吕平奇到了晋国都城,达成协定才会让人知道。   既然大家都不知道,而让王家知道了,王陆觉得此事有可为,在家族没派人过来的时候,先稳住吕平奇,从中能谋什么利,就端看王家有什么打算了。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李意循竟然没费多少事儿,就把骊轩城破了,本来应该跑掉的,不被晋人所知的吕平奇被抓。即使站在对手,站在男儿的角度,李意循也是个值得人尊敬、看重的,不怪乎李家能从草莽变皇族。   “你来问,大概是已经知道了,我也只知他要是要去长安城求娶。”王陆和李意循说话,不像是阶下囚,反而像个主人在招呼客人一般。   “洵城那丫头还十岁不到,其他公主连走路都不太会,他准备娶谁?”李意循奇怪的反问,大侄子的女儿小的不行,公主封号都还没拟,洵城也小的很,过了会儿,看见王陆目光诡异,才想起来一件事儿,“干/他/娘/的,胆子忒大。”   李意循突然没了兴趣继续和王陆说话,转身出牢房,正要走,想起什么似得,“呃,我这个比较俗,刚才言语比较粗,别在意,其实过来是想问你接不接受招安?你们王家好像也挺势大的,我家大侄,呃,我皇对待世家很是看重,你好好考虑,过几天我再来。”   说完,李意循也不继续和王陆废话,离开走了。   回到城主府,李意循让赵长义带自己去找吕平奇,刚刚在牢房找了一圈儿,没找见人,才想起来吕平奇身为王子,自然不可能直接被关在牢房,想想还是找赵长义比较快。   凉州苦寒,这是对于穷人来说的,吕平奇身为氐王最宠爱的小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就算是氐人退出中原也未曾影响太多。虽然他还保留着,胡人上马即能控弦的武艺,并不疏于练习,可是这种练习,对身为贵族的吕平奇来说,只是为了消遣。   中原王朝繁花似锦,美丽富饶,氐人占着数十年,早些年还保留着几分游牧民族的剽悍,却慢慢被纸醉金迷的生活,消磨着氐人的斗志,最终演变成丢了天下,改朝换代。   这种现实,氐人并不愿意承认,他们更觉得,不过是因为晋人侥幸罢了,而不觉得原因在自己身上,他们会退出中原是必然趋势。   吕平奇在城主府的一个院儿里,赵长义找了两个人看着他,李意循进来之后,颇有兴趣的说,“我就是李意循。”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的吕平奇心里发毛。   吕平奇此人,是吕再以的小儿子,二十三的年纪,因为吕再以一直没有给他娶正妻,所以他有个红粉知己,以前是敦煌城的花魁娘子,据说是中原世家女儿,被人贩子拐到边疆卖掉的,吕平奇很是喜欢,早两年就赎回家,花魁娘子手段高超,吕平奇也就守着她一个。   在他看来,女人就是要像中原的一般,如花魁娘子汝汝一般,温柔似水、眼眸含情,李意循这样的,他欣赏不来,父亲要让他去求娶,他内心抗拒,但是汝汝说,他总是要娶妻的,而且李意循带来的权势,能帮他顺利继承王位,不然他空有氐王的宠爱,却难以和他的哥哥们抗衡。   所以,吕平奇来了,勉强走到骊轩城却更加抗拒,不想继续走,装作对军队好奇,能拖一天是一天,他根本没想过,难道他想求娶公主,昭文皇帝就一定会嫁公主给他吗?   现在吕平奇沦为俘虏,却没有多少俘虏的自觉,他还是觉得自己会娶了李意循,所以李意循应该乖乖听他的话,看见李意循的样子,吕平奇暗自打分。   李意循最先让人注意的,是她的气势,那是上过战场的人,手上见了血的杀伐之气。不过李意循好像能游刃有余的,控制自己身上的杀伐之气,更多时候她都是一个无害的样子   五官比较挺立,可能是因为李家人的母亲陈氏,有胡人血统的原因,不过李意循的五官对女性来说,显得有些刚硬,挺立的鼻梁,浓粗的眉毛,常年习武身上没有赘肉,若是身为男儿,必然会有不少姑娘喜欢。   吕平奇的审美,在汝汝的影响下,还是比较趋向汉人的正常审美,他欣赏不来李意循,心里对求娶晋国公主的事情更添忧伤。   “你好像对我很不屑,你好像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吧。你带给我皇的信,我看过了,不得不说,你爹的字儿真丑。”李意循见吕平奇不理她,只好自己找话。看守吕平奇的人内心有点儿崩,咱们晋人的骄傲,大将军不能这么掉价的和人说话啊,还有,为什么要吐槽氐王的字?   【你看得懂?】吕平奇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用的氐人话,说完有些好奇,因为李意循实在不像是会好好学习的人,学习另一种语言有多难,他清楚,他的汉话一般般,听得懂、说得出,却不怎么会写。   【我七岁就在学。】吕平奇说话用了氐人话,李意循也就和他用氐人话谈。   两个本来打算八卦的守卫面面相觑,欺负人文化低,哭。   【你们李家的确厉害,这种事情都早作了打算。】吕平奇的误会,李意循没打算解释。   【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你继承王位之后想做什么?】氐王在信件里的意思明显,这个吕平奇是王位继承人,当然李意循也没有想过,自己准备灭了氐人,这个氐王还能不能往下传位,还是个两说的问题。   “......”吕平奇对李意循会氐人话的事情聊了两句之后,也不再开口,任由李意循在一边儿絮叨。   最后,李意循放弃离开,嘱咐守卫好好看着他,别给跑了。   从关着吕平奇的院子出来,李意循关了门,去书房写密信,火漆封好,盖上印信,找来赵长义,让他亲自带上两个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长安,亲自交给李正苍。   李意循抬头望天,此时已经布满星辰,凉州的夜空星星很多,尤其现在是夏夜,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在清明山,师傅教她观星,她怎么都找不到,最后师傅无奈,对她说,你抬头第一眼看见的那颗星,就代表你自己。   “骗子!”第一眼就看见了漫天的星星,李意循独自一个人骂道。   “唉,将军怎么骂人啊?”来人风尘仆仆,不过却掩盖不住他看见李意循之后的精神。   “又不是骂你。”李意循下意识的回嘴,扭头去看,刘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十三章 ?  刘纹是世家公子,人如玉是他奉行的准则,虽然世家公子的培养标准‘君子六艺’讲求文武兼备,‘礼、乐、射、御、书、数’需要精通,‘文能提笔,武能开弓’才能称为君子。不过在胡人朝廷刚刚退走,世家大族将将迎来缓和的世道,这时候的刘纹,显然不够君子。   六艺皆会,却并不精通,传世之家的风范,刘纹身上并没有很明显。如今的御马之术,也是认识李意循之后才去学的,但平日在京城里,也是疏于练习,月前要来凉州,硬是学的似模似样,不至于让人看多了心惊。   自姑臧到骊轩,百多里距离,半天即到,从军之人持续骑马作战,一天一夜都没问题,而对于刘纹来说,从接到消息,大将军打下骊轩城,请督军过去,这半天下来,刘纹纯粹是靠着毅力在支撑。   到城主府门口,下马的时候,腿肚子打颤,活像是他背着马匹跑了这百多里路,为了快些见到李意循,刘纹缓了下,就强作镇定的往里走。星空之下,刘纹看见李意循一个人在哪儿,顿感周身疲惫消失,腰不疼、腿不酸,还能再跑百多里。   “将军打了大胜仗,还没恭喜呢。”刘纹笑起来很有欺骗性,生而好皮囊,给人的感觉不差,李意循也不得不承认这点,刘纹笑起来的样子差点蛊惑了她。   “恭喜啥,还愁着呢,两位大人辛苦,先休息吧,事情明天再议。”此时李意循才注意到,和刘纹一同过来的郑明河,从善如流的说完,也不继续招呼。从前天夜里出发,到现在两天两夜,她只休息了几个时辰,实在没工夫应付督军。   根据原本计划,攻下骊轩城之后,李意循就要带着人继续往西北,争取在氐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攻到张掖去。不过这是最好的结果,现在意外抓获吕平奇,李意循休整一夜,找来部将,开作战会议。   此次出兵,因为出其不意,李意循的损失不大,刚刚李茂城已经带着,没参加昨天攻城,一直在休整的两万人马,去试着打日勒镇了。   骊轩城里李意循忙的脚不沾地,刘纹几次想去找人,都扑空,后来明白过来,李意循在外界加给她的光环背后,付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论心上人在忙国/家/大/事,打发时间的办法》。   李意循治军甚严,手下的兵将不允许骚扰百姓,几天功夫骊轩城的百姓,也就适应了更换老大的事实。不过因为此地近五十年都是氐人治下,各个民族人杂居在一起,矛盾自然不少,以前是城主来断案,现在城主被关押,刘纹觉得自己可以帮帮忙。   找到军队二把手军师陈志毅,得到许可之后半天,刘纹就找郑明河要了几个人,来给自己充门脸,跑去府衙断案。骊轩城的百姓受地方风气影响,民风剽悍,敢来城主府告状的人不少,不过在换了天之后,摸不准晋人的套路,一直观望,现在刘纹冒出头来,自然有那胆大的来了。   “堂下何人?”刘纹一拍惊堂木,他看过京兆尹审案,大致流程还是懂的。   “大人,我是城西铁匠铺的铁匠吴四,我要告我媳妇在外面偷人。”一个手上肌肉虬结,面目憨厚的年轻汉子,拉着一个窈窕的女人,第一个出现在刘纹面前。   “偷人,呃,吴四,你有什么证据?”刘纹本以为能审审大案,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有些大,只好硬着头皮问话。   “她月前给我生的儿子,一直说她要坐月子,不让我看孩子,前两天我才看见,这个孩子眼睛是绿色的。”衙门外众人一听吴四这话,才发现这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孩儿,孩子一直很乖不哭不闹。   不过围观者都自觉看破了事实,议论纷纷,不乏七大姑八大姨的谩骂女人不检点。   此地各族通婚的情况不少,生的孩子有的会继承了异族特征,长出金发、长出碧眼,对汉人百姓来说还是比较稀罕的事情,不过夫妻都是汉人长相,却生出来碧眼孩儿,无一不认为是女人偷人的结果。   “吴四媳妇,你有什么要说的?”刘纹心里也大致有了章程,但还是问问。   “大人,小妇人对夫君绝对忠贞不二,绝没有偷人之举,孩子生出碧眼,小妇人思前想后,只觉得是因为小妇人祖母是柔然人。”吴四媳妇的这话一说完,大家都表示了不相信,毕竟吴四媳妇完全没有柔然人的特征。      “吴四媳妇,你祖母何在?”刘纹有点儿头疼,为啥第一个案子就这么难判,真是不想当乱判案子的昏官好难。   “小妇人祖母因为战乱,已经不在了。”吴四媳妇说完,有点儿哭哭啼啼的架势。   刘纹感觉自己挺没用的。   “你祖母是柔然人?你的孩子抱来给我看看。”人群中走出一人,身量教高挑,黑红劲装在身,本想阻拦无干人等,进到府衙里面的卫兵看清之后,默默退到一边,来人是李意循。   吴四媳妇看见李意循进来,有些看呆,不知所措。   “她是大将军李意循。”刘纹看出吴四媳妇的犹豫,提点道。   “大将军有礼,小妇人真的对夫君忠贞不二,没有半点异心。”吴四媳妇说完,便把孩子给李意循递过去。不过李意循没接手,只是拉开襁褓,看了看孩子。   她不会抱孩子,也有些害怕小婴儿这种柔柔软软的生命体,大侄子的闺女虽然长相可人,李意循很喜欢,可是从来不敢抱。   “吴四是吧,你媳妇说的话,你也听了,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李意循站在吴四面前,然后道,“我外祖家也同样有匈奴人血统,他们家中许多这样的孩子,父母黑发黑瞳,生出绿瞳、蓝瞳甚至红瞳的孩子都有,你细细看孩子的样貌,和你有六七分像,待再长大些,应该就能更加相像了。”   一个月大的婴儿,张开了不少,能看出相貌,吴四先前也只是受到,婴儿绿瞳的第一印象迷惑,没去看长相。果然,有李意循的话打底,再去看孩子样貌,吴四欢欢喜喜的带着老婆儿子回家。   府衙外看热闹的人见散场了,也都走了。   “将军怎么那么肯定,小婴儿都长得差不多吧。而且将军家不是陇西李氏的分支吗?”刘纹有点儿崇拜自家心上人,这么难办的事情,在她面前都迎刃而解了。   “我母陈氏的家中,的确是这样,生过几个绿瞳的孩子,蓝瞳、红瞳是我瞎扯的。”李意循见没人了,嘿嘿一笑,抖了实话出来。“不过我先前在外面听了围观的人说,吴四媳妇平时就老实本分,没想到会是这种人,这种邻里之间,你家鸡几天喂了几顿,这种事情都了解的大娘,她们不知道的事情,一定是没有发生过。”   “原来是这样,将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前阵子刘纹怎么找都找不见人,今天竟然有空到衙门来听审。   “哦,差点忘了,皇上八百里加急传回来,我找你商量事情来的。”李意循恍然大悟,想起正经事儿。当然,她不会承认之前不见人,是觉得刘纹老来找自己,有点儿心烦意乱,在躲着他。   ? ☆、十四章 ?  李意循有战前开作战会议的习惯,因为她虽然经常奇思妙想,却也常常以身犯险,她还是偏将、副将的时候自然无所谓,可是成了一军主将之后,她的行为就不够稳重了。徐杰叫她每次有什么方案,一定要和人商量,这也渐渐成了她的习惯。   这次会议,李意循特意叫上刘纹,是因为陈志毅教训她,督军不能完全被架空,不然朝中知道了会有人参她,将军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还让李意循好好去请刘纹,别一天舞刀弄枪的,毕竟是天子舍人、丞相之子,不是郑明河大家很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么晾着人家,人家不和你计较,那是涵养好。   “皇上的意思是,打了大胜之后,去和氐王议和,条件我们开。”   李意循乖乖听话,把刘纹叫来,不算大的房间里,除了刘纹认识的李茂城和陈志毅,还多了左右军两军的何来和孟奎英,刘纹只听李意循说了个大概,还不太清楚他们为何犯愁。何来是个直爽的汉子,比军师的岁数都大些,看大家都不说话,几个人也熟悉,根本没把第一次出现在内部会议的刘纹当外人,直接开口。   “大将军怎么说,咱们怎么打,皇上他不懂凉州的局势,日勒也没花多少工夫就能拿下,咱们就是一路冲着打去酒泉的干劲来的,怎么能说不打就不打呢?”   八百里加急的来信,说让李意循守住骊轩城就行,等着氐人自己来议和,他们手中又是胜仗,又是氐人王子,等朝中使臣过来谈议和就行。不过李茂城前几天已经带人打了日勒,昨天回来的何来、孟奎英带着人到了星兰,直逼张掖城外。   他们最开始的预计,也是到了张掖城才会陷入胶着战,可是后方命令过来,到让他们显得进退两难。   继续打,就会陷入胶着战,朝中使节过来要谈议和,估计是不成了;可是不打张掖,星兰不是能久守的地方,不过是个小城,攻城器械来一轮之后可能就废了,说不得还要输,不守星兰就要往后退几百里,到骊轩城来,那他们这些日子的损失就是白给。   “将军还没开口,你插什么话。”孟奎英少年老成,最看不得何来大喇喇的作风,每次开会都会小吵一架。   “将军不是没说么。”何来左右看看,看着刘纹说,“今天还有外人在,先别刺我。”   “皇上不是不明白凉州局势,朝中的结论,是刘相国提议的。”自古以来文武相轻,陈志毅虽然只是军师,但他也是能提刀上阵的武人,虽然比不得在场的各个将军,其能力领个百人队是绰绰有余了,陈志毅说完刘相国,看着刘纹,“刘大人有什么见解?”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刘相国的考量大概没有想到,诸位将军如此骁勇,所以,还是大将军拿主意吧。”刘纹打官腔算是祖传技能,陈志毅抛来的问题,轻轻松松就化解,最后问李意循,是因为他心里李意循无所不能。   不过嘛,“这次在凉州贸然开战,没和朝中谈好,是我的错”,李意循看了眼刘纹,再看看自己部下,先认了错。“军中儿郎的牺牲不会白费,张掖城还是要打,既然要和谈,等我们打到酒泉去再说,使臣来了我和他们去说。”   既然李意循心中其实有了章程,下面的讨论,自然就顺当的多,李家军诸将熟悉此地,作战计划也就很快敲定,刘纹不大懂这个,但也认真在听,偶尔提出的意见,让陈志毅都侧目。   一直谈到中午,李意循的大厨子跑过来喊她吃饭,会议才结束,诸将都有自己的地方吃饭,也都纷纷告辞,李意循的厨子做饭不好吃,那是出了名的,他们才不要留下。   除了一个人,刘纹不知道,而且因为没和李意循吃过饭,就有强烈的愿望,大厨子一看,知己啊~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欣赏自己的厨艺。   李意循见刘纹想留下吃饭,多个不明真相的人,自愿分担下的痛苦,当然乐意之至,刘纹见公主留饭,心情极佳。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在李意循和大厨期待的目光中吃下第一口菜,刘纹面色古怪,可是李意循已经装作正经用饭的样子。   “刘大人,味道怎么样?”大厨有点儿忍不住,第一次吃自己的饭,没有吐出来,没有奇怪的表情,刘纹的表现已经正常许多了。   “尚可。”刘纹从嘴角挤出一句,算不得褒贬的话。   大厨听后,十分开心,愉快的回去厨房继续研究他的菜。   第一次在心上人面前吃饭,刘纹不想露怯,而且李意循吃的样子很正常,速度很快就消灭了她面前的菜,刘纹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觉不对?故而刘纹也不好多说,只好忍着奇怪的味道吃完。   刘纹准备告辞,李意循却拦住他,给他倒了杯茶,“漱漱口吧,第一会吃能有这个表现,挺好的。”刘纹面带不解,却接过茶水,吃了这顿饭,实在是很需要一杯茶。“大厨他以前是洛阳城的有名大厨,出了些事情,味觉就变得有些奇怪。”   李意循没详细解释,不过刘纹猜着洛阳城的大厨,专门给大将军做菜,虽然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放在李意循身上,出的事情,恐怕和她有关。刘纹发现自己不是很了解心上人,她总是有很多他不知道事情出现。   “他自己没有察觉这事儿,成了我的专职厨子之后,我不说,他也就不知道了,还请刘大人体谅几分。”李意循将这话的原有,是希望刘纹别告诉大厨真相。   虽然一开始让刘纹来吃大厨的菜,是有看热闹的嫌疑。   “我能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刘纹希望能更了解一点。   “其实,也没什么,当年我带兵打洛阳,城破之时,大厨正在酒楼里,被胡人士兵逼着吃东西。”李意循说到这,诡异笑笑,问,“你还要继续听吗?”   刘纹点头,他想来,可能是五谷轮回之物一类。   “不久前那士兵杀了大厨的妻女,装在碗碟里,让大厨吃。”李意循说完,眼疾手快的接住刘纹手滑掉地上的茶杯,“这杯子是前任城主留下的好东西。”   “......”刘纹心情有些复杂。   “是不是觉得很惊悚,可是在胡人朝廷的这几十年间,就是这样残酷,我李家军数万人,每个拉出来都能有段血海深仇要报,所以,停下他们的脚步,不可能,我要带着他们去到酒泉,去到嘉峪关以西,甚至到敦煌去,不然,就辜负了让我活下来的人的希望。”   刘纹看看李意循,想说他一直是支持她的,不管她要做什么。却开不了口,他好像有些明白,李意循一开始的打算,就不是听从朝中的指挥,找到大胜之后的机会议和,她争取到的这个机会,举国之力再打一次胡人,所以她才会说,最后一次。   因为她明白,若是休战议和,少说有二十年的平静,而那时候她可能没办法,让现在的李家军出战。   李意循和他说这么多,是希望他能劝阻刘相国为首的世家,主和派和主战派,说不上那个对,刘纹意会到李意循对他传递的意思,一时间无话。在他的想象中,他们两个不需要这么多的猜忌和隐晦的暗示。   刘纹看着李意循逐渐坚定的眼神,一股热血上头,伸出手来,抱上李意循。“阿循不用,这么坚强。”? ☆、十五章 ?  刘纹的身高居平均水平偏上,不过也只勉强高出李意循一点,她幼时习武,的确会长得比较高,远高出一般女郎,这也是李意循在人生的前十几年,没被人怀疑她是个女郎的关键。李意循身上肉很结实,可能因为是女子的缘故,没有长出来如铁匠吴四一样的虬结的肌肉,却也同样充满了力量感。   刘纹说完话之后,有点儿尴尬的松开,想看李意循娇羞,简直是做梦,他自己先害羞了!   “刘大人你想多了,我可没有脆弱,我可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李意循说完,见刘纹还在傻站着,也就不理他,径自走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好多事情呢。李意循念叨着走出饭厅,确认没人看见之后,摸摸手臂,刚刚被刘纹碰到的地方,怎么好像在发烧一样。   _(:зゝ∠)_   接下来的日子里,凉州战事不断升级,李意循忙的不见人影,偶尔会叫人去开作战会议,刘纹往家里写了信,想劝劝他爹,不过刘相国有自己的主张,使臣队伍依然来了,他们到了姑臧之后便不继续向前行。   此次使臣队伍人,自然贯彻的是刘相国的意思,姑臧才是他们国土的最后一道,不管是张掖还是骊轩,都是氐人的地方。大长公主打下来的地方,迟早胡人会攻回去,做安全计,他们也不想继续走,虽然姑臧只留了千余人守城。   李家军主力已经到了张掖城,氐人的军队退至不远的合黎山下,仗着地利和李意循放缓的攻势,两方小小的僵持着。   “将军,吴大人说,您要是执意再打下去,他们就要上奏请圣上削了您的兵权。”李意循冲在最前线,不肯回去姑臧城,姑臧的使臣就一遍遍遣人过来张掖。传信的亲兵小心的措辞,毕竟他们将军日前被使臣的话惹烦了,直接拍碎一张上好的黄梨花木的桌子。   心里抱怨那些使臣,有胆子直接来张掖找将军啊,看他们面对将军还敢不敢再颐气指使。亲兵知道将军心情不佳,不过也没劝李意循,跟着将军时日久了,就知道将军其实是头倔驴,犟脾气起来之后,谁劝都没用。   亲兵还是有点儿怕,将军拍桌子没事儿,可别拍到我身上(>_<)   不过片刻,亲兵看见了救星,不怕死的刘督军来了。看到刘督军示意自己走人,亲兵立马如蒙大赦一般走人,刘督军是个好人。   “这次来的使臣,司徒吴敬琏是我爹门生,我去和他说说,大将军要打氐人,就去吧。”李意循看见进来的刘纹,稍微平静几分,看刘纹这样讲,却不由嘲讽。   “你连你爹都不劝不了,还想劝他。”李意循嘴快,说完后悔,看刘纹有些失望的神情没敢再看,偏过头看屋里的字画。   “阿循,你的心情我了解,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刘纹还是温和的回应,却不称将军,改称李意循小名。自从那回之后,刘纹就时常在李意循面前刷存在感,相貌俊美的刘纹想讨好一个人,是挺容易的,靠着和李兴逛姑臧城的交情,和李意循的默许,刘纹成功打入李家军的圈子。   “吴敬琏他和我不合,他爹,因为我死在战场。”   李意循说完,目光有些躲闪,因为这件事儿,她一直对吴敬琏很愧疚。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意循,知道使臣是吴敬琏之后,就躲在张掖,而不是跑去姑臧把人赶走。   当年,李意循刚刚参军,武艺过人和一点点运气,顺利的领了千人队,十四岁就有了‘力猛将军’的杂号,和军中老牌将军吴柳,因为最开始的不和,有些矛盾,不过吴柳作为前辈长者,对李意循的能力心里佩服,容忍度比较高,表面上还是比较平静。   吴敬琏是吴柳的独子,没有李意循那样的运气,他爹吴柳要求他必须靠自己,实打实的争军功,一点后门不开,那时候还只是个百夫长,跟在比他年纪还小些的李意循身后,和他爹对着干。   吴敬琏那时候有些少年意气,不过在见识到李意循的厉害之后,叛逆心里作祟,想要凭着自己,干出些成绩来,李意循和吴柳只是面上平静,人还算正派,既不会给吴敬琏开后门,也不会上了战场过度去保护吴敬琏。   小半年过后,吴敬琏就攒了不少军功,李意循也又得了一个千人队,算得上蒸蒸日上。‘力猛将军’的杂号也有了些小名声。   有了名气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在攻城战之中,很容易被人盯上,李意循又只是个少年,更容易被人当成软柿子去捏。   那次攻城之后,氐人军队败走,李意循不理穷寇莫追的教训,带着两千多人马追着倍数于她的氐军,跑了几百里。后来被溃散的氐军发现,他们是‘力猛将军’手下,又在人数上存了劣势,氐人老将当即决定反击,双方在龙泉郡内交手。   结果自然是李意循败下阵来,一人之勇能敌百人,可是当差距扩大到千人之后,李意循就不得不,带着人躲到附近的山上休整。第一次遭遇大败,两千人剩下的不到八百,李意循垂头丧气,吴敬琏那时候还在安慰李意循。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两人彻底反目。李意循追击氐人溃逃军队,没多少人注意,毕竟主力军是为了攻城,不过吴柳因为自己儿子在李意循手下,很是注意,李意循到了第二天还没回来,吴柳觉出不对。   领了自己手下去找人,正发现氐人老将找不到藏在山上的李意循,派出去的人被逐个击杀,要放火烧山,想逼他们出来。   吴柳出来找人,只带了百余人,一面让人去主力军求援,一面做出佯攻‘围魏救赵’。吴柳是宿将,百多人也能和数倍与他的氐人交手,李意循等人最后被主力军救下,吴柳却重伤不治身亡。   吴柳临终前,只说了一句,“战场哪有不死人的,别伤心。”   吴敬琏丧父难受,和李意循大吵一架,两人在校场打了一架之后,便形同陌路。两人都是能力出众的人,吴敬琏在先皇称帝时候也得封八公之一,是为司徒,掌管财帛调度,也是晋国手握实权的一个人物。   这里面的是非曲折,如今已经过去多年,吴敬琏此人年近而立,到了姑臧城来,也不全是为了和李意循作对。李意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晋国开国之初,民生凋敝、百业待兴,刚刚缓和几分的财政,因为李意循此次开战,京中大臣的俸禄都快发不出了。? ☆、十六章 ?  最后是陈志毅带着李意循回去姑臧,可是等李意循到了姑臧,吴敬琏却没有要见她的意思,只是吩咐随行的官员给李意循讲道理,让她给氐人发信函,说议和之事。   此次氐人谴来的主将,是吕平奇的大哥吕一奇,这回让吕氏皇族的人能有机会上战场,是因为王家的将军王陆丢了骊轩城,在氐王朝堂上能只手遮天的王家,不好再派人过来接手,又不想便宜了其他家族的人,吕一奇才能在王家把持朝政的情况下出头。   吕一奇是氐王长子,大阏氏所生,大阏氏只有这一个儿子,年过而立,却他的中庸无能,氐王才没有咬死要将王位传给他,领兵虽然有些才能,却多是部下出的主意。   以往李意循和吕一奇交手过几回,他作风中规中矩,总会等到有胜利把握才会出手,但往往这种人会丢了先机,对上和他一样风格的将领,他的优势才会显现,碰上李意循这种不按套路来的,结果就是交手几乎无胜。   陈志毅知道氐人来得是他,猜到氐人恐怕是在内斗,立马就劝了李意循回去姑臧,解决朝中事务,不然后方不稳,也不谈什么打到氐人王帐去这种话了。   虽然不情愿,李意循还是回去了,追着李意循跑到刘纹,自然也跟着回去了。   使臣来的多是刘相国为首的世家官员,他们主张和平,不愿意打仗,原因无他,世家控制国家大量物资和人力,打起仗来,除了拼将士的勇武,就是拼后方物资。   李家军的勇武不必多说,可是这后方物资,却是一个千古难题。   本朝皇帝立国不久,饱受战乱的百姓大多只得休养生息,不敢轻易加税、加重徭役,尤其是因为战乱,百姓宁愿放弃平民身份,躲到世家庄园里,成为黑户求得庇佑,能给李正苍拿来征税的平民,少之又少。   皇帝自然没什么家底可以拿出来,一旦开战,皇帝就只能整天想办法挖世家的油水出来。而且开战之后,虽然李意循征兵不多,她带着兵走了,地方兵还得继续招够才行啊,但国内的劳动力本就是有一个当两个的使唤,世家大族不想出粮的就要出人。   在李意循既要他们血肉,又要他们的骨架,他们能忍了几个月才抓住机会给李意循施压,李正苍在中间做的调解周旋,不可谓不上心。   给李意循拖后腿,这中间会不会有胡人的手笔?李意循不愿多想,世家当初跟着李家打到了胡人朝廷,若是李家不能满足了世家,难说会不会他们会不会再捧起一个张家、赵家什么的。   不过,若是现在晋国势力最大的刘家,前朝败落时候,挟天子令诸侯的故事百年而已。李意循看看身边,劳心劳力的刘纹,抛开脑中的恶意猜测,她不是玩的了阴谋诡计的料,她不应该这么揣测身边的人。   晾了他们几天,让他们知道大将军的名号并非白叫,不是任他们拿捏的人,摆谱也摆够了,陈志毅给李意循台阶,也就就坡下驴。不过,这姑臧的使臣,实在是很难搞,从来到驿馆见这些使臣,李意循就一个头两个大。   吴敬琏不现身,更是让李意循恼火。   “公主还是不要任性,抓了人家胡人的王子,关押这么久,还是好好的给人家放回去,也好让他们感受到我国议和的诚意。”此使臣姓陈,年纪一大把,胡人朝廷时候是地方长官,后来倒戈比较快。   说起来这个陈氏世家,和李意循母亲的陈家还有些许关系,两家虽然不是一个宗谱,但是李意衡还活着的时候,陈家是皇帝外家,地位起来不少,同姓之间自然可以交好一二,陈氏世家的人也凭着这份情,混的不错。   两个陈氏,结了通家之好,所以这个陈使臣才有胆子在她面前讲话。   以为能买个面子给自己,结果李意循根本不记得有这号人存在,“吕平奇不能放。”意外抓到的吕平奇,李意循还没好好利用到位,白白放回去的事情,李意循才不会愿意,态度坚决。   “公主,我们是为了议和而来,还是不要...”陈使臣话还没说完,被身边一个青年拉住。   “陈大人,我们不如听听公主的看法。”此人李意循觉得面生,不知道是谁,不想理他,可是这个姓陈的自认地位颇高,能把他拦住不讲话,李意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吕平奇我不会放的,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你们要找氐人议和,可以,顺着龙首山往西北去,快马三天即到,我会下令让人不拦着你们。”李意循说完,坐在驿馆的房间正中上首的椅子上,不讲话了。   李意循又看了这青年几眼,感觉很是眼熟,难道以前见过?可是没想起来,也就丢到一般去了。   这些官员过来凉州,打着为百姓平息战乱的幌子,李意循若是对着干,断然得不了好的,还会失了民心,但是,不管他们还是可以的,李意循脑中出了另一个主意,不动声色的看着几个使臣。   李意循的话简单明确,使臣们却面面相觑,他们要是有胆子直接去胡人地盘,那还用大费周章的和李意循折腾。   他们又不是真的为民情愿,不怕死,中原人开战以后,有不斩来使的规矩,可是胡人治下‘礼崩乐坏’,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就是当初李意循赶胡人出姑臧以后,各路联合起来反抗胡人的起义军,内部分裂打内/战,乱了的这一二年中,中原人都不怎么顾及这条规矩了。   去找胡人,指望他们别杀人,脑子坏了才去,胡人怕李意循,可不怕他们。尤其在当初各地起义的时候,世家为了让自己起兵合法化,对胡人的恶劣行为大肆宣扬,三人成虎,到了如今他们自己也对胡人心生畏惧。   “如今凉州各族混杂,马贼不少,我的兵马不足,既要戍边,又要维护一方安定,实在抽调不出人手来,各位大人从京中过来,想必带了不少好手,我也就不多插手,我是个武人,和胡人议和的事情,还仰仗各位。”李意循场面话说完,也不管这些使臣,这两天回回过来听他们絮叨,明天再不来了,烦人。   李意循人留在姑臧,她的命令却一条条的传去张掖,陈志毅陪着李意循过来对付使臣,张掖就交到李茂城手里,李意循让先战事休养,别搞大动作出来,小打小闹就行,李茂城意会到主将的意思,张掖城外刚刚消停两天的氐人军队,又忙活起来。   大战不打,小打小闹的意思下先。   使臣队伍吴敬琏是主事的,他先前没料到李意循这么胆大,直接打擦边儿球,给自己下个这么大的绊子,还不能说什么,毕竟李家军的职责,就是有仗的时候打仗,没仗的时候戍边,顺便维护下地方安定,几年功夫没打交道,李意循倒是学徐杰会打太极那套了。   吴敬琏来姑臧的半个多月里,也曾四处走走,不得不说李意循把姑臧管的很好。   吴敬琏掌管全国的财权,皇家私库虽然不是他经手管理,却也是从他这儿出钱出去,大概也能摸清李意循每年,能从皇家私库得多少银钱,不过李意循个人不爱珠宝首饰,不爱置地存钱,她的银钱五成都是直接充到李家军的军备里面。   这样的情况之下,姑臧依然能看出国民安乐之象,李意循也是有几分本事。   李意循的私库剩下的五成嘛。   传说中李家军有一支陌刀军,个个配的两米多长,四十斤重的全金属陌刀,战马也都是穿着特制铠甲,这样的兵马很是耗费钱财,李意循养得起,却养不多,吴敬琏猜测,大约在千人左右,作为奇兵,很少出现在李意循指挥的战场,可是一旦出现,就是压倒性优势。   能有消息传出来,自然是因为李意循用过,见过他们出手的敌人,基本不会有活头,陌刀军也就成了传说。   不过这支兵马的具体情况就不得而知,吴敬琏猜测是千人左右,是因为李意循没更多的钱来养活他们。这种军种对士兵的个人素质要求,也比较高,李意循那样天生神力,手握几十上百斤的兵器不费劲儿,当世恐怕也只有她一个。普通人手握四十多斤的陌刀,还能正常行走就算了不起,能继续作战都可以称得上大力。   吴敬琏想到这里,突然记起李意循当年的杂号‘力猛’,回忆起不太愉快的事情,吴敬琏突然没了兴致继续分析。不过现在手上无事,吴敬琏打算出驿馆走走。   姑臧城逛了几回,他还算熟悉,他本是武将出身,武艺出众,拜了刘相国为师,才走起了从文的路子,平日里却也不大爱带侍卫,谁承想,这一出来,却撞上两个意外之人。? ☆、十七章 ?  吴敬琏父亲过世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若是走武将一途,恐怕绝对达不到李意循的高度,而且那时候李意循拜了徐杰为师,吴敬琏深感两人差距,恐怕会越来越大,倒时候别说两人的仇怨,只会让李意循那悲天悯人的个性作祟,无限同情自己。   他才不要施舍来的东西,怀着这样的心情,吴敬琏找了路子,拜在刘林勋门下做入室弟子,十年磨一剑,吃尽了苦头熬出头,和李意循一样,在新帝登基后位列八公之一,甚至因为掌管了钱财,得到无数人的奉承。   可是李意循依然对他充满了同情与愧疚,他吴敬琏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过活。所以,吴敬琏看不惯李意循,懒得搭理她。   不过,对于刘林勋这个对他有知遇之恩,教导之情的相国大人,吴敬琏很有几分将对父亲的孺慕之情转嫁的姿态。   所以看到刘纹,很有一种看到自家弟弟的感情,当然,这建立在刘纹没和李意循搅合到一起的时候。比如现在,吴敬琏站在街道口,看见两个有说有笑的人,仿佛看见多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李意循那人,总有办法收服人心。   李意循来到姑臧大营,无仗可打,敌人都被赶到张掖去了,李意循闲着没事儿,就狠狠地操练着姑臧大营留守的几千个兵,这些士兵苦不堪言,没地方诉苦,要说有谁能对大将军造成些许影响,那就是朝廷派来督查军务的督军。   督军虽然没有具体职权,可是因为是代表着皇帝,各个事情都能插得上话。虽然李家军的督军是个摆设,并不能实际干涉到李意循的决断,不过偶尔一些小事却并不防给督军一些脸面,让大家都好过些。   郑督军去了前线,刘督军还在呢,这些兵也不管他们其实和刘督军不算熟,就抽空给刘纹准备了一些姑臧的特产,想让他在大将军哪儿说说话,减轻些许训练。受人之托,刘纹找好理由,就来找李意循了。   邀请李意循逛逛姑臧城,李意循离开姑臧大营,士兵就能休息了。   也算是不负所托吧。   不过,在刘纹的计划里,可没有巧遇吴敬琏这一出。   “好巧。”两方正正对上,都不开口,李意循自认对不住吴敬琏,从不在他面前端架子,开口准备缓和气氛,可是她又不是多么圆滑的人,一张嘴就让气氛更尴尬。   “不算巧,姑臧也就这条街比较能逛。”吴敬琏因为刚刚陷入少年时的回忆,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变成口出恶言,语气中的讥诮意味,让刘纹听了都替李意循难过。   “地方偏远,是和京城没法比,吴大人等下有没有事情?本官做东,给吴大人算作接风酒怎样?”两人不言,这么三个人堵在路口,已经开始有不明事情的百姓在围观,更有认出是李意循的人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刘纹觉得有些丢人,可是这两人就硬是一句话不讲,堵着路。   刘纹觉得自己脸皮没他两个厚,带着两人进了酒楼,上二楼雅间,出去点菜回来之后,发现这两个人还是如自己出去时候一样,动都没动一下。刘纹皱眉,为什么要撮合别的男人和自己心上人和好,心好累。   他也就是大概知道这两个人不太合,他十几岁的时候还是个毛孩子,胡人纷纷扰扰兵荒马乱,世家虽然有影响,却是他父亲兄长操心的事儿,他只负责斗鸡走狗。在他爹收了个武将出身的徒弟的时候,他还是奇怪了下,后来这人倒也成才,刘纹入朝为官的时候吴敬琏对他其实颇为照顾。   不过他自持要靠自己闯出一些成绩,也没和吴敬琏走太近。      “我虽然在姑臧不久,不过这家酒楼算是顶好的,菜色很有凉州的风格,吴大人吃了绝不会后悔。”刘纹开始介绍菜品,毕竟不能什么都不说,三个人干坐着吧,“说来也是我们的不是,吴大人从京城而来,当时不在姑臧,无法为你接风,这次我就自罚一杯,算是给吴大人赔罪。”   刘纹言语之中,对李意循透出亲近,吴敬琏却也没法挑出错来,毕竟刘纹现在是督军,是军队一系的,大司徒是财政方面的,走太近容易惹人非议。   “握瑜不必自罚,我敬你。”吴敬琏还是不想和刘纹把关系搞僵,接了刘纹的话茬。还特意称呼其表字,表示亲近。吴敬琏在不对上李意循的时候,还是挺正常且精明的。   不过,吴敬琏为了不和李意循对上,就一直和刘纹喝酒,李意循不想参合进去,只好一个人端个酒壶喝闷酒。   空腹喝酒容易醉人,刘纹酒量不算好,没几轮就倒在桌上,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我们很久没这样坐坐了。”李意循酒量大,刚刚几杯黄汤下肚,根本没甚反应。   “我们不用。”吴敬琏却有些微醉,说话时候嘴巴比脑子快。   “为什么?我们不应该好好谈谈才对吗?”刘纹给制造的对话机会,尤其是李意循想抓住机会得到吴敬琏的支持,解决出兵凉州的后顾之忧,刚刚坐在饭桌前,李意循已经想的清楚明白,硬着头皮也要达成目的。   “为什么,谁知道呢,谁知道你这个胆小鬼怎么长的脑筋,我才不理你。”吴敬琏说完醉话,酒却醒了三分,怔怔的看着李意循,再不开口说话。   后来雅间里面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只见两道人影从二楼窗户跳下,雅间里面,就只剩下一个烂醉的刘纹,和一张粉碎的桌子。李意循和吴敬琏两个跑去校场过招,引得一干难得休息的士兵目瞪口呆,这、这是大将军吧,和她过招的是谁?   还有,两个人身上的酒味儿这么重,是不是在撒酒疯啊?   等酒楼里,刘纹酒醒,被老板抓着不能走,赔了老板桌椅钱,结了饭钱之后,才回到军营找李意循,不想是在军医哪儿,找见的。头上缠着纱布,手臂也上了夹板,人还一脸傻笑,独自一个人呆着,也没人管她。   “这,是,怎么了?”刘纹拉住军医身边的小学徒问。不会是傻了吧,刘纹咽下差点问出的话。他才多久没见自家阿循,就成了这幅样子。不过阿循要是傻了,不当将军,老老实实地当自己媳妇也挺好吧。   “将军和人切磋,被打了呗,军师让我们别管就行,这点儿伤将军几天就能养好。”前线在开战,这里算是大后方,送来这儿的都是重伤员,一个不慎就会死人,作为谁都能使唤的小学徒其实很忙碌,不想理刘纹。   “阿循,阿循,你应应我,我是刘纹啊。”刘纹没从小学徒处得到答案,有些着急。   “哎呀,我知道你是刘纹,我没事儿,就是高兴。”   李意循被刘纹孜孜不倦的吵闹声打搅,一着急准备站起身,却不想又快速坐下,“嘶~”李意循没喊疼,只是没忍住还是叫唤了一下,她脚骨被吴敬琏掰了一下。   “臭丫头本事大了啊,让你乖乖躺好,还想站起来!”进来的是陈志毅,刚好看见李意循想站起身却没成功的场面,开口就是臭丫头。   “师兄别气,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李意循的平日里就和听陈志毅的话,原因无他,陈志毅也是清明山上那个师傅的弟子,李意循拜师的时候,他早就下山不知道哪儿去了,后来李意循去清明山找师傅,正好碰上,发现是个人才,就拐了师兄来。   事实证明,招揽陈志毅是李意循少有的靠谱行为。   “没事,老实呆着吧。我是造了什么孽,伺候完师傅,还要伺候你。”陈志毅虽然嘴上不饶人,却很仔细的检查李意循刚刚的妄动,有没有给脚骨造成伤害。   “师兄人好呗。”   “呃,陈师兄忙着,我先走了。”刘纹看着这师兄、师妹的情景有些傻眼。   “唉,先别走,去打盆水来。”陈志毅是什么人,物尽其用、人尽其能,接班徐杰的李家军军师。刘纹巴巴跟来李家军,有事没事就围着李意循转悠,各种出工出力,他能没看出来刘纹的小心思?   也就是李意循那个傻子,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感觉不到。   长兄如父,虽然是师兄,但也能当父,陈志毅年长一轮,其实还是很操心李意循的事情,这么大岁数还嫁不出去,以前没发现合适的人,现在他看来,这个刘纹不错。毕竟李意循不可能一辈子握着兵权,将来还是需要有个能护得了她的人在才行。   不过刘纹这份情能持续多久,值不值得依靠,还需要另作考查。这也是陈志毅没和李意循提的原因,毕竟是世家公子,眼下仕途正好,能为了尚一个带来□□烦的公主,抛弃自己的前途?陈志毅自己是男人,他都不能保证的事情,怎么要求别人去做?   船到桥头自然直,且再看着吧。? ☆、十八章 ?  武功切磋,难免受伤,吴敬琏下了狠手,李意循又让着他几分,所以,李意循右手手臂伤着了。吴敬琏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走之前倒是对李意循说了几句软话,“我没怪过你,我爹他,你也别想了。”   李意循听了高兴,整日盘算等伤好了找吴敬琏。   陈志毅看她可怜,就说替她处理几天军务,忙的不见人,而李意循算是难得清闲,不过她可不是能耐得住性子养伤的人。她恢复力惊人,第二天走起来脚腕子不疼之后,就一瘸一拐的四处溜达,后来觉得这样有些影响她大将军的形象,招来自己的爱马。   想去找吴敬琏,可是到了门口有些喊不出话来,也就只好自己出门走走。   李意循的马,浑身毛色漆黑,是上好的大宛马,可日行千里,速度惊人,是李意循行兵打仗的主战马,这还是当初大胜氐人,李意循孤军深入,到了凉州,无意中闯到氐王马厩,一眼相中顺手牵马,缴获的战利品。   氐王当年得此马,也是当年氐王入主中原,大宛国送来两公两母大宛马,几代□□下来,只剩了这一匹纯种的大宛马,独自养在氐王马厩,显示其身份特别。   李意循得此宝马之后,整日爱的不行,不过良驹通人性,从小照顾的马自然感情深厚,当初跟着李意循走掉,其实也是种缘分。不过此时的宝马,也不怎么想理会他的主人了。   主人一个人的时候好多话(>_<)   只见李意循因为手臂受伤,只得用左手控制缰绳,一只脚又使不上力,摇摇晃晃的样子像是不会骑马一样,后来干脆半躺在宝马身上,任由宝马带着她走。   她是一个人出来,不然听见她的自言自语,简直是毁形象,说了大半时辰,嘴里还在念叨,“豆豆啊,我们要去哪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羞啦,唉,我就知道,我这么好,你肯定暗恋我。”   “不过豆豆,你明年快十岁了吧,当初见你,你还是个小娃娃,顾传芳说你只有两岁多,还不是盛年时候,做不了主战马,说让我别喜新厌旧。”   “唉,你认识的吧,就是那匹棕色的,叫小五的,他以前是我的主战马,你小时候和它一起吃过几回饭的。不过你可能记性不太好,那时候才两岁嘛。我都不记得我两岁的事儿了。”   “你都要十岁了,顾传芳他,也走了七八年了吧,时间催人老啊~”李意循的‘啊’字还没讲完,豆豆就猛然停下,李意循一个激灵赶快从马背上站起,刚刚太放松警惕了。   虽然此处离姑臧城没多远,晋人的势力大,可是凉州多民族杂居,不太平太正常。   凉州荒凉,除了几个城市地带人比较多,其他地方大多是荒漠,先前李意循向着北面跑了一段儿,后来让豆豆自己转悠,李意循竟然无意中跑到一个马贼的山寨跟前。豆豆看到面前有陌生人执刀出现,便停了下来,感觉到主人的紧张,它也开始蓄力,准备跑路,毕竟此时主人只有一个人。   “唉,十天半月没人来,这一来就是个穷鬼啊~”为首那个手握大刀的壮汉调笑,就这么一个人,还受了伤,估计被人打劫过一回了,“快快离去,我们雷公寨不欺负弱者。”大汉此时看着光明磊落,可是李意循知道,这地界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尤其是这种占山为王的。   “呃,多谢各位大哥啊,我这就走。”知道归知道,李意循自觉还受着伤,意气之争什么的,她早八百年就不放心上了,弱者就弱者吧。   李意循正要打马走人,回过头却远远看见一小队人马过来的烟尘,她目力极佳,马贼还没看清是什么过来,她已看见是李家军的人,为首的是她的一个亲兵徐平,这是来找自己的?   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过,这些马贼能放过自己,这十人队却不一定会被放过去,毕竟李家军为了一方安定,对周遭的马贼隔一段时日就会清剿,双方梁子结的大了去。   一个马贼团少说有四五十人,自己这十个人过来,完全就是送经验来的,都是自己手下的人,李意循当然不会看见不救。也顾不得什么,李意循趁着马贼的注意力被远处烟尘吸引,飞快的抽出一支羽箭,因为右手受伤,也不搭弓,直接当暗器放出,那个大刀壮汉便喉咙被刺穿,血溅当场。   众马贼一惊,怎么刚刚还是任他们笑话的瘦弱青年,转眼就化身杀神,大开杀戒了呢?   李意循左手执流云枪,有些不顺手,不过流云枪重的很,配合李意循的神力,一旦碰上马贼几乎都是被打出内伤,再一倒霉,被枪头扎上,真是血肉模糊。   凭着豆豆的灵活和李意循配合,片刻功夫,马贼团伙门口就倒下十七八个,有人见势不妙回去寨子里面搬救兵,围上来的人增多,李意循却依然没见弱势,手上流云枪所指,无人敢与之争锋。   就这么一会儿,徐平也带着人到了,看清局势之后,隐在一边,他们知道自家将军的能力,既然挑上这伙人,当然是能解决的,万一他们上去被误伤就不好了。   在他们看来,估计是将军自己心情不好,过来清剿马贼吧。   杀到最后,马贼团伙只剩下几个人,但这几个人配合着领头人,竟然勉强和李意循打了个平手,虽然有此时李意循先前就受伤的原因,可是能和李意循正面对上,一不被神力所震慑,二不被她身手所压制,也称得上‘厉害’二字了。   至少围观的徐平是这么想的。回想平时和将军过招,简直就是血泪史。必须要使出浑身力气,几人夹击,才能勉强不败,也因为有个变/态的将军训练,李意循的亲兵个顶个的武艺高强,一个顶两。   不过继续看下去,这几个人慢慢露出疲态,体力跟不上了,自然被李意循发现破绽,几个呼吸之间,打落下马,滚在地上。能坚持这么久,有些奇怪,看了他们几个一眼,李意循转头盯着徐平藏身的方向。   “还不出来,等着我请你呢。”徐平正要出声,却见他们前面走出一个黑衣人。   “李将军名不虚传,我这雷公寨不过一人就能扫平,真是。”这人目光炯炯,仿佛刚刚躲在一边儿偷看的不是自己一样,一开口就说破李意循的身份,她有些意外,毕竟她好像打人的时候没上报过家门。不过,这人真是从没见过的,厚脸皮之人,所以就算只是个战五渣,李意循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就站哪儿,别靠近我,你要说什么?我听得见。”李意循的安全意识还是有的,万一这个战五渣会用毒怎么办?陌生人都走开。枪尖指着黑衣人,大有一靠近就刺下去的架势。   “将军是怕我用毒吗?我可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人往前走,李意循就带着豆豆往后退,戒备的神情不减。“那我脱了衣服总行吧。”说着,这人迅雷不及的把外衫里衣脱掉,只剩一条底裤。   “......你有话快说。”李意循露出不耐烦,这什么人,知道自己名号,不会不知自己是个闺女,虽然她不在意男人露出点儿什么在她面前,可是,不代表她想看。   “我是启力战的儿子,启力逡。”这人讲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流云枪,说出启力战之名的时候,李意循才明白过来,这人身上莫名的熟悉之感是从哪来的。这支流云枪,其实并不能算是她的战利品,她只是代人保管而已。   不过启力战说了,保管期间她可以用此神兵,李意循当然不会丢在一边不用。果然,随着大大小小的战争,这支流云枪越发有杀伐气息了,得心应手的武器,李意循爱得不行,几乎不离手。   “我天生不适合练武,虽然是我父的长子,可是依然只能离开部族,去汉人的地方躲避闲言碎语,更无法继承我父的遗产,只是,我收到这个。”启力逡从地上的衣服堆里,翻找出一张字条。   “你既然能拿得出这个,流云枪是你的了。”李意循没问启力逡,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找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凉州的马贼窝,也不想理他的长篇大论,武人重诺,李意循当年答应了启力战,只是保管,现在当然物归原主。   “唉,等等,我不要流云枪,我父亲说,这个给我当聘礼,是给我未来媳妇的。”启力逡战五渣,当然拿不起百十斤的流云枪,只能捡起地上的衣服一溜小跑,想拦住上马准备离开的李意循。   躲在远处的徐平,本来很担心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会对将军不利,一直很警惕,看着事情莫名的朝着奇怪的发展而去,突然没忍住,笑出声来,看到李意循朝这边看来,徐平只好走出来,向将军抱拳行礼。   “那啥,将军,你好好和这位启力郎君说话,我们先去寨子外面。”? ☆、十九章 ?  八年前,冬。   李意循才被徐杰允许可以出门放风,骑骑马,到处走走,手下人因为这两年跟着顾传芳,李意循不怎么上战场,也没和他们训练,有些不太听李意循的话,不过李意循并不放心上,她现在更开心自己一个人玩。这两年徐杰总是跟着自己,要不是徐杰的大孙子出生了,徐杰还能拘着她几年。   李意循的主战马是顾传芳送的良驹,因为刚来的时候只有五岁大,李意循给它取了名字叫‘小五’,棕色的毛皮很得李意循喜欢。外军的主力军将领顾传服的主战马,就是一匹棕色毛皮的良驹,看上去威风凛凛。   五源郡临近匈奴族的休屠王属地,大小战役很多,只不过现在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大雪封路,双方都不怎么想打起来,而且汉人起义军势力越来越大,忠于胡人朝廷的兵马越来越少,日薄西山的胡人朝廷,只待最后致命一击,就会完蛋。   至少徐杰是这么给李意循分析的。   虽然此时两军对垒,休战期间顾传服没有严令不许出营,在不轮值的时候,都可以松快几分,李意循手下的兵有顾传芳来看着,闲不住的李意循经常出去转悠。   哒哒的带着小五出营地遛马。早上出去,午后回来,最迟不过傍晚,几回下来门口守卫,算是熟悉了李意循的经常出门,毕竟能得徐军师日夜指点的入室弟子,只有这一个。今天李意循离开,他们还很欢快的和她打招呼,不过守卫没想到,这个小青年再一次回来,已经是七天后了。   年纪小小的李意循,就算已经从军多年,武艺高强,几乎没人是她对手,可是依然在这些十七八岁的士兵眼中,是个小毛孩子,没见徐军师担心他岁数小,都拘着不让上战场么。至于两年前的少年小将的名声,这几年从军的都不大相信。   五源郡能派来李家军外军主力,还有最厉害的军师徐杰,当然是因为此地十分重要,匈奴人大将启力战守卫在此,成为匈奴人的一道坚固屏障,而且还有临近的鲜卑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李意循失踪在此,徐杰一开始没留心,毕竟李意循实力在哪儿,寻常地方散兵没有几百来人根本留不住她。   后来到第五天,徐杰才发现事情大条,可是几天过去,根本没人知道李意循去哪儿了。她出了军营都是独来独往,她岁数还不大,其他士兵也不好带她进城找女人,缺少共同话题之后,李意循除了一个交好的顾传芳,也没几个知心朋友。   本以为一颗将星要夭折,谁知等到第七天深夜,李意循昏迷着被识途的小五带回来,受了重伤身上全是血迹,手中紧握的,正是那支名声极大的流云枪。守营的兵看见李意循回来,还没留意那杆枪,徐杰过来想把流云枪拿下来,李意循昏迷着也没松手,这才注意到上面的雕花,仔细辨了辨,发现竟然是流云枪。   徐杰带着军医忙活了几天,李意循终于醒来,看见徐杰忙碌的身影,一直紧握流云枪的右手,也放松下来。   此时军中已经传遍了,李意循孤身一人斩首启力战,拿回他的兵器流云枪。本来因为僵持的战事,此地的军士斗志低迷,如今被调动起来,李意循沉积两年之后,终于再次名声大噪,在军中树立起威望。   养伤的李意循无意之中,就成了五源郡李家军的新一代精神偶像。两年前李意循初上战场的几次胜利,也被渲染成将星降世。   此事被李意循知道之后,和徐杰说,“启力战不是我杀的,只是替他保管。”闻言徐杰大惊,想详细询问,李意循却不肯说,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启力战死了没?”   “死了。我把他埋了。”徐杰松了口气,要是启力战没死,那才是真正的打了脸。   “他死前,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没有,都死了。”李意循情绪有些低落,不知道回忆起什么来了。   “阿循,我知道你不会说谎话,可是,此次因为启力战的流云枪出现在你手中,主将已经准备出兵了,将士的斗志也被调动起来,若是此时你要站出去说,启力战不是死在你手中,会有什么后果,你可能明白?”   “......我知道了。可是别人问,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李意循自从醒来就很低落。她还不是个合格的政客,也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徐杰教导她这么两年,用心非常,一身的本事都想交给自己,李意循从心底里敬仰徐杰。   “我会拦着其他人来问你的,你安心养伤,我们李家军,需要每一次的胜利,才能继续将胡人逐出中原,不让我们的百姓受苦,不让我们的血海深仇变成一句空话。”徐杰安慰了李意循几句,又重新出去了。   营帐里重新安静下来,独自一人在营帐里,李意循挣扎着去拿起不远处的流云枪,看看上面精致的狼纹,好像想起什么事情,稍稍一笑,却扯动脸上的伤,疼的嘶嘶几声,又傻笑一下,“原来,你就是启力战,怪不得。”   后来因为匈奴人大将战前失踪,李家军突然发起袭击得了大胜,败退的休屠王带着自己的人马,往雅布赖山脉以西迁移,对胡人朝廷的征兵号令根本不理会,匈奴本就是大族,氐王奈何不得他,只能任他去了,五族胡人的关系出现裂痕。   这年冬天,从启力战的死亡开始,各地起义军在反抗的十几年间,第一次获得主动权,找到突破口,更看见胜利的曙光。剩下一年半时间,不断赢来遍地开花的胜利果实。   威武王这支李家军,也从起义军大势力之一,变成能力压其他起义军的最大赢家,早两年就称帝的晋帝,也被各方势力承认,昭武皇帝的名号,在绝对的武力之下,成了一面旗帜。   而李意循和启力战的交战,被好事者,或者说徐杰为首的有心传播之下,一个李家军军魂一般的人物,被塑造出来,大战如何惊心动魄,李意循胜利的如何英勇,这种传播,促进了李意循的影响力,本性不欲这么张扬的李意循,想找徐杰把这种流言消除。   她每天出了营帐就有士兵冲他傻笑,要容易轮休进城吃酒,被胆大的女郎扔了一身的瓜果,连上茅房都有人想偷看。   这种名人效应太可怕了。   这个时代,汉人在有了起义军的带领之下,才能过上好日子,只要是起义军的军人,都是女郎心中的如意郎君,李家军是最大的起义军,里面的将领大多娶妻或定亲,年纪也大了,少年将军也有,不过像李意循这种实力非凡的就少了,像这段日子以来,李意循得了流云枪之后的种种传闻,更是让李意循变成一个全民偶像。   何况,李意循相貌虽然不算十分俊美,比不得当世出了名的貌美如花,世家公子刘握瑜。可也不是大众脸,还有幻想空间,放女儿家脸上过于硬朗的五官,在男儿身上却显英武的相貌,更符合一个武人。   甚至军营里都有李家军的将军向李意循提议,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侄女,尚未婚配,贤良淑德的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啊?李意循不好当面拒绝,每每以年纪还小打哈哈过去,次数多了,那些将军说完,都要看看李意循,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徐杰当然没有消除这种流言,因为李意循本身自己就实力非凡,更是增加了打败神话一样的启力战的真实性,李意循觉得这样踩着死人名声上位,而且是一个并不是自己打败的死人,非常可耻,流言更是眼中影响到了她的生活。   和徐杰闹起了别扭,几次徐杰叫她参加作战会议,她都使性子不去。   徐杰无法,只好找到李意循营帐里,“我以为这两年言传身教,以你的聪慧,肯定能学聪明几分,谁知道你还是这种脾气,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女儿身,有我护着,就万事大吉?”   听到关键词,李意循气鼓鼓的回头看着徐杰,不说话。   “只有你自己非常的优秀了、强大了,将来,面对流言,才能度过去,若只是歌功颂德的流言就会打到你,不如,你现在就离开,将来的难听话,只怕你还没来得及使性子,就会羞愤的自杀了。”   “这个时代,对女郎的要求,总是比男儿苛刻,从军之事,更是对女郎是个禁区,你要跨出这一步,总要接受些,你的本性不能接受的东西。”徐杰和李意循讲了大半天,看见李意循已经在咯咯的笑着,毫无形象可言,也就不再开口,“现在名声好些,作用大了,将来,唉,将来再说吧。”   这个丫头,那一点儿有女人样子?要不是来了葵水找我哭,我恐怕也看不出来。徐杰摇着头走人,只怕是没谁能看出她的女儿身吧。? ☆、二十章 ?  人人都知道流云枪是李意循打败启力战得来的神兵,不过时间、地点却一概不知,也有人质疑过,但因为流云枪确确实实是在李意循手中,所以启力战是死在李意循手里的传言,就很有几分可靠。   事实怎样,一般人其实并不关心。   李意循不去解释什么,是因为徐杰的命令,徐杰不让她对这件事说任何话,流云枪的存在,和李意循无可匹敌的实力,就是最好的证词。   先前,明明是一个人出去转转的李意循,回来的时候马后跟了个男人,还共乘一骑。守在营帐跟前儿,苦苦等人回来的刘纹,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感受到一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糟糠之妻的怨念。   豆豆认主,从来不让除了李意循之外的人靠近,刘纹和李意循混到如此熟的地步,也没能摸一下马毛。倒不是李意循不让摸,而是刘纹只要一靠近豆豆,豆豆就会摇头摆尾的不配合,因为其他人都是这样的待遇,刘纹之前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但是如今,豆豆竟然带着另一个男人回来,桀骜不驯的豆豆并不乐意,可是李意循的强力压制之下,豆豆只能服从,刘纹很是心疼。   启力逡还没下马,就感觉到有一股寒意,再一看营帐前面的男人,真是好生俊俏,他在启力战身边的时候,匈奴人的风格是粗放型,学习世家的风格也没学到几分,稍微大些之后,在汉人地方的启力逡,只是混迹在百姓中,没见过什么贵公子,更没见过刘纹一样的世家公子。   不过他有他的骄傲,虽然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更不能比肩李意循这样的勇武之人。可是他也不愿被人看轻,翻身下马利落无比,果然他离开豆豆之后,刘纹的眼神柔了许多,还好他有个花架子的功夫,能撑撑场面,启力逡如是想着。   “呃,这个是启力逡,启力战的儿子,暂时跟着我。”李意循下马之后,脚腕有些隐隐作痛,先前对敌时候,精神集中,完全没想起来自己还受着脚伤,后来和启力逡回来,途中要安抚烦躁的豆豆,现在放松下来,就很难受了。   刘纹看李意循的可怜样,想起来她还受着伤,赶忙把人扶到营帐里,也顾不得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一个,看似和她渊源颇深的人。   启力逡谁都不认识,想跟着进去,到了门口徐平出于本能想拦他,毕竟将军的营帐不是一般人能进去,但一想将军都把人带回来了,这位恐怕不知道会不会,和将军有什么发展呢。   徐平也就没拦着,启力逡顺利进去,将军大帐,自然挺大的,这两天陈志毅把军务都带去他那儿了,重要文件什么的也都没在,徐平松口气,正要出去,听见刘纹吩咐找军医来,一时间大条,将军的伤复发了?刚刚看着都还好啊。   “你出去干什么了?”刘纹拆开李意循脚骨上的纱布,倒是没出血,只是摸着骨头又错位了,再一闻她身上,全是血腥味。上哪折腾去了?还带了个男人回来。刘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却开不了口,他是什么人,怎么能管到她头上。   “去打了几个马贼,根本没事,我一只手就/干/翻他们了。”说完,有点儿得意,自己果然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说完之后,李意循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刘纹有点儿心虚,想硬气起来,想想刘纹一个弱质书生,又不是自己手下的糙汉子,声音大了点儿都怕会吓着他,而且刘纹这两天照顾自己也是忙里忙外,李意循也就乖乖服软,任由刘纹检查伤势。   “将军没事就好,要不是我。”启力逡看两人交谈旁若无人,忍不住开口。   “关你啥事儿?对了,你怎么会在雷公寨?”   李意循决定带他回来,一是因为他真的是故人之子,流云枪要还给他才对,至于他的什么婚约,这个问题也要解决掉;二当然是这个人挺可疑的,雷公寨那么荒凉一个地方,这人为啥在哪儿。   向来如野兽一样的直觉,让李意循感觉到一丝不安,想一探究竟,这启力逡看着好像战五渣,不过比起刘纹来说,好像危险的多。   “我被他们抓去的,本来将军把他们都打了我想跑,可是看到流云枪,我就没走。”启力逡说完,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流云枪你自己拿去吧,这里也到了城镇,你看你要回哪儿去,我派几个人送你。”李意循心里吐槽启力逡说了也跟没说一样,但还是给他安排。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危险,当然是要关在笼子里才行,放到自己知道的地方。   “我养父月前过世了,我就是来投靠将军的,只是走错路,被雷公寨的人抓去,他们看我穷得很,却认识几个字,就留我做账房,将军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流云枪我不要,只请将军能履行和家父的诺言。”启力逡眼含期待,看着刘纹。   李意循在想启力逡的话,没搭理他。   刘纹有点儿头痛,这个场面为什么,朝着越来越奇怪的地方发展了。启力逡,你看我干啥,我又不能做将军的主,还有,什么诺言?   “我,可以接受将军有别人,毕竟我过了这么多年才找来。”启力逡看着刘纹,把话说完。   “啊~”刘纹上药的手不由重重一按,李意循不防备之下,喊出声来。   不过却没顾上找刘纹麻烦,对着启力逡说,“你说什么鬼话,我只答应你父亲暂时保管流云枪,你说的婚约我半个字都不知道,你爹的飞鸽传书我一个字都没偷看,我也不知他是传信给你。”李意循看着刘纹阴晴不定的脸色,本来无所谓的事情,突然挺想解释清楚的。   “可是,可是。”启力逡的样子无害极了,要解释什么,又说不出话,像是要那什么东西出来,找又找不见。   李意循顿觉难搞,男人怎么也都这么婆婆妈妈的,要是都能像吴敬琏一样,只要打一架就好了多棒~   三个人正尴尬着,徐平带了军医进来给李意循看伤,正经医生来了,刘纹就让位出来,徐平和军医凑上去,刘纹拉着启力逡出了营帐。   走出一段距离“这里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将军大帐出了军中之人,其他闲杂人等,盖不入内。”刘纹东张西望,看见李兴在不远处,叫了过来,“送这位公子出去,离军营十里远再回来。”   “这是谁啊?”李兴好奇。   “启力战的儿子。”刘纹说完,也不理李兴有多好奇,直接掀开帘子,再次进去大帐。   大帐里面,老军医认真看看伤势,“再养两天吧,将军不能再乱跑了,不然以后好了可能会有些跛。”说完见没别的事儿,将军生龙活虎也不需要开药,就告辞出去了,军医也是很忙的。   “徐平,你为啥要带着人去雷公寨哪儿?”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和雷公寨的人动手,李意循很奇怪,亲兵不得调令不能私自出军营,尤其现在还是在凉州作战时期,李意循虽然解决了马贼,却也要处理下徐平的事儿。   徐平见只剩下刘督军和将军,准备开口解释,又有些为难。   “是我让他去的。”刘纹看徐平有些为难的样子,让他出去,“你离开三个时辰没回来,李兴去姑臧也没找见,你又受了伤,怕你出了什么事。”刘纹知道李意循武艺高强,根本不怕事儿,可是没听过‘打死会拳的,淹死会水的’么。   “军营纪律严明,亲兵除将军调动之外,督军无权过问。”李意循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但是调动亲兵是件大事儿,出口的话就不怎么好听,补上一句,“下次别再犯了就是。”看见刘纹脸色阴转晴,暗自松了口气。   “那个启力逡是怎么回事儿?启力战不是匈奴的大将,他的儿子怎么会来投奔你?”刘纹虽然刚刚把启力逡赶走,却一点儿不心虚的来问李意循。   他当然知道李意循的流云枪的来历,和李意循熟了之后,也看过流云枪,那是真的神兵利器一件,当世绝无仅有,启力逡的出现,刘纹多了不安,想知道李意循和启力战有什么渊源,竟然能在杀父之仇在前的情况下,说出刚刚的话。   “这个事情我自有安排。”说完这句,李意循再不开口,最后翻脸把刘纹赶走,显然这个话题是个禁区,出了将军大帐,刘纹心里面更酸了。   他勤勤恳恳的给她帮忙,努力这么久,也就是关系稍微亲近了几分,调动她的亲兵去找她还被警告;这两三个月来和自己父亲交涉多次,虽然没有劝阻成功,却也拖了这么久,拖到她拿下张掖,现在随便来了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一人,就这么登堂入室,还上了马背。   我都没摸过豆豆!? ☆、二十一 ?  凉州的天气变得快,转眼就到了最热的时候,屋子外面太阳晒人,每天只有清晨和傍晚的时候稍微好受一些,不过对于李兴来说,今天的正午也依然感受到了深深地寒意,他们将军和军师吵架了。   不是往常的小打小闹,第一次发现将军的气场这么强大,而军师竟然丝毫不让,两人吵起来隔着八丈远都能听见。   李兴想走人,可是今天他轮值。   其实事情也简单,就是军师没经过将军同意,就把吕平奇放回酒泉,而使臣队伍也跟着走了,拿了将军的印信,甚至还有百人队护送。   他们去和谈了,已经走了两天一夜。要不是今天将军兴致上来,让陈志毅去找吴敬琏过来,还被蒙在鼓里,其实李兴也不大清楚个中缘由,亲兵并不需要怎么关心其他事情,他们只要轮值保护将军就是。   不过,这件事儿要李兴来看,军师做事儿不地道,毕竟私用将军印信,认真追究的话,可以处死了;现在军师还在触怒将军,没一点儿认错的架势,搁谁身上都会生气。吵到最后一句,两人同时不开口,李兴感觉到这寒意。   “陈志毅!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拖你出去打军棍。”两人对视许久,快把周围给冻上了。   “信,将军任性又不是第一回。”李意循开了口,陈志毅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激怒她。   “你......李兴,进来。”李意循听见陈志毅丝毫不服软,想问候他祖宗,但对着师兄现在这张冰块儿脸,有些开不了口,看见大帐外面的亲兵,干脆利落的说,“军师陈志毅盗用大将军印信,杖责八十,校场执行,我亲自监督。”李兴进来之后,看看军师有些为难,直接拖军师出去,他不敢。好在陈志毅也没为难他,跟着他就走。   军师和将军吵架,其实军营都知道,毕竟他两个声音那么大,没听到也被立刻其他人告知了,只不过姑臧城外的多是伤兵,另外就是各地抽调后方的守军剩下的两千人,他们对李家军归附感还不算强,不想出头,就装没听见。   李意循带着陈志毅去校场,校场本来还有训练的士兵,看见将军过来执行军法,都纷纷让开。将军出去之后和使臣打了一架,然后在营帐里养伤,他们也几天没见将军,只是这一见之下,将军发起脾气来,真是可怕,想想他们为了逃避训练做的事儿,都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训练,不能被将军抓典型。   陈志毅到了校场中间,脱去上衣,跪在地上,军队的曹官过来,执行军法要他们在场,现在闹到这地步,也不能装不知道,本想劝劝大将军,不过李意循一个眼神丢过来,谁都不开口了。   主将威信极高,军营里说一不二,虽然平日里并不怎么动怒,这一发起狠来,谁也不敢上去给军师求情。   李意循又说了一边陈志毅盗用印信,八十棍一棍不少的让赵长义打。   “赵长义,你是我的亲兵,不想干了就走人。”赵长义下手不重,毕竟寻常士兵打军棍,顶了天五十棍就受不住,一百棍就会出人命了,将军的八十棍,虽然没有直接要陈志毅命的意思,却有往死里打的趋势,毕竟陈志毅虽然习武,却算不得武功高强、身强体壮,结结实实的八十棍,陈军师还有没有命可不好说了。   不过李意循开口,赵长义听后也只好加重手,若是换了其他看军师不顺眼的,下黑手咋办。校场上静悄悄的看着陈志毅挨打,时间虽然不长,却感觉像是凝固住一样,所有人都恨不得缩得小小的,让将军看不见。   李家军的闹剧结束,李意循训完话回了大帐,陈志毅被打的血肉横飞,还剩一口气被送去军医帐,早上出门去姑臧的刘纹回来,整个军营的气氛都不对,心说别是李意循出了什么事儿。大帐外李兴一脸愁容的守着,看见刘纹回来像看见救星,刘纹心里一突,真出事儿了。   “是军师,用了将军的印信,放了吕平奇和使臣,将军打了军师八十棍。”李兴快速说完,盼着刘督军能出个点子来,将军脸色可一直就没好起来过。   刘纹听后,表示知道了,掀了帘子进去,李意循正在书桌前装模作样的看兵书,只是脸色不好。刘纹看见了也不戳穿她的书是反着的。   “我去姑臧买了些吃食,你要不要尝尝?”刘纹手里拎着从姑臧‘小吃一条街’买的零嘴,见李意循还是不搭理他,只好自己打开,装作自言自语,“有人在生闷气呢,哪有胃口吃东西,为难我大早上出去啊。”   李意循还是不说话,不过眼睛看向刘纹的位置。她受了脚伤,好些天没去姑臧,昨天说想吃姑臧的零嘴,今天一早刘纹就去了,李意循心情有些好转。没了你陈志毅,还是有其他人听我的话嘛~   “吕平奇放了就放了呗,在这儿白浪费粮食。”刘纹试图劝解。   李意循脸色几遍,最后有些叹惋的说,“本来放了就放了,氐王的儿子众多,他虽然受宠,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比起吕平奇被放走造成的影响,李意循更气的是有人敢直接盗用她的印信,而那人是她无比信任的师兄,那个吴敬琏也不是什么好货,就说没有那么轻松解决的事儿。   师兄并非不明白将军印信的重要性,李家军见印信如见自己,若是......李意循不想用恶意来揣测自己身边的人。如今自己并不在主力所在地,能调动军队的就是得了自己命令的副将,而印信却是能越过副将,李茂城这人有些认死理,不回去多想缘由,见到印信说不定就相信了。   李意循不免多想,所以打陈志毅,一方面是自己气急,另一方面,却是万一此事还有后续,处罚过陈志毅,总能把他摘出一二。吴敬琏能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把自己框进去,恐怕在胆大一些的事情也不是干不出来,现在自己对陈志毅罚也罚了,将来......   看着一本不知所云的书,李意循想明白过来,就跑去抢刘纹的吃食,不多会儿,大帐里就传来笑声,门口的李兴也松了口气,将军的火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还是刘督军脑子灵活,将军生气了,送点儿吃食儿这么管用,自己身上也该常备下。   李兴在将军大帐外面胡思乱想,军医帐的陈志毅,军医刚刚看过,此时正由赵长义看着上药。   “您毕竟犯了大错,将军只让打八十棍,已经是网开一面,别往心里去。”赵长义亲手打的伤,现在又替他上药,看陈志毅情绪不高,只好开导他。“将军是这个脾气......”赵长义认识李意循时间久,一直看在眼里,只是嘴巴不算灵巧。   “我知道,这次是我的不是,不管怎么着急,都不能不经过将军同意,做出这等事。”赵长义安慰人的活不太擅长,处理伤口倒是手艺不错,不多会儿就给陈志毅包扎好。   伤口在背上,陈志毅只能趴着,说话带着闷声,赵长义上过药出去。   趴着的陈志毅抬起头,眼睛却有些红,“能怪谁呢?捡回一条命,就是大造化啊。”,陈志毅自嘲一句,想动动看,却牵扯到伤口,只好继续趴着不动。不过眼睛里转着光,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有些期待。   不谈姑臧军营,又一天过去,此时使臣队伍已经带着吕平奇过了骊轩城、日勒,快要到达星兰,护送的人是一员小将,名叫孟成栋,看着还不到二十岁。   不过能被陈志毅看中,派来做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人却是超乎年纪的稳重,一路上和使臣交流并不多,主要时间都是盯着吕平奇。   他的主要任务是全乎的带着吕平奇,交到氐人手中。   孟成栋不热络的态度使臣们有准备,也就见怪不怪,从他们主将开始就是这态度。他们比较关心的是,自家大人怎么和李意循打了一架回来,没几天就被放行了?中间有怎样的文章,他们关心这个。   李意循此人不好打交道,是出了名的,只是她为人正派,身份不低,手握重兵,让人找不出突破口,还没来刘相国就和他们打过预防针,让他们有些耐心和李意循周旋,尽早结束凉州战事,回来就是大功一件。   不过吴敬琏从叫他们出发就半点儿不露,吴敬琏毕竟是官职比他们都大,他们当然也不敢多问,倚老卖老的人精陈大人都悄悄地,其他人自然什么也不问。   左右现在结果是好的。? ☆、二十二 ?  因为有李意循的放行书,使臣一行人很顺利的就进入张掖城中,李茂城看过放行书,心里虽然有疑问,却也安排人住下。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第二天一早吴敬琏就来找李茂城,他们要去合黎山下的氐人军队处。   两军对垒,尤其是早前李家军没有透出半分和谈的意思,氐人派去议和的王子也被抓,所以使臣现在去合黎山,也是一件危险工作,搞不好就会被误伤、误杀,所以李茂城面带为难,想劝他们等将军来了再做决定。   不过使臣的放行书本就是吴敬琏用计得来的,拖久了李意循赶过来之前的工作就白费,为了打好这个时间差,让和谈的事情在李意循到来之前进行,木已成舟,李意循总不会拆自己人的台。这事儿能瞒下多久,端看陈志毅对李家军的掌控度,李意循一旦知道,恐怕就会立马赶来,她那千里良驹的速度。   想到此,吴敬琏本就没几分笑意的脸板了起来,他是大司徒比起李茂城官位高不少,李茂城想想将军都让他们过来了,恐怕来了也是同意的,也就不拦着了,话他已经说到,真出事了,真出事再说吧。   “李将军能想明白最好,和谈一事,事关重大,大将军本就耽误了不少时日,现在自然不能再做耽搁。”吴敬琏笑着走人,只看自己快还是李意循过来的快了。   吴敬琏这边想着李意循知道消息会立马过来,不过姑臧城的李意循却没这么做。和谈可不是一日两日能结束的,几个月、几年都有可能,中途和谈崩裂翻脸的也不少,既然已经让他们先走了,再去追回,先不说能不能赶上,陈志毅的罪名可就不止是盗用将军印信了。   李意循虽然没承认什么,可是还在养伤的陈志毅听闻李意循几天都没出发,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不少,赵长义也松了口气,军师和将军离心,李家军还能是原来的李家军么,现在这样也是挺好的结果了,毕竟将军不可能永远拦着使臣不过去。   李意循做了决定,人却不开心,吴敬琏设个圈套把自己框进去,现在还得让自己的人保护他安全,活像是吞了只老鼠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活活恶心着。   等脚上的伤养好,张掖的李茂城传来消息,使臣把吕平奇带着送去还给氐人,不过在合黎山下小小冲突了一下,没有人伤亡。等吴敬琏把吕平奇送去给吕一奇之后,使臣就开始在两方临泽县一个地方谈判,李茂城是武将,没有参与,尚不知道进程。   人送回去了,晋国的诚意也表达了,能不能谈得成,就看吴敬琏的本事了。不过,李意循可不会让他们能谈得拢,想到这儿,李意循去找了陈志毅。   一进陈志毅养伤的帐子,李意循就看见他一脸镇定的看着自己,还透了笑意出来,像是等了自己许久,“陈军师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是知道我的问题了,还请告知。”李意循和徐杰学了多年,最会的就一件,‘能屈能伸’,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就是为达目的不要脸皮。   先前还在犟着不搭理陈志毅,现在为了目的达成,直接一点儿铺垫都没有的就来了。   “将军执意攻打氐人,是为了什么呢?”陈志毅脸上的笑意渐无,正色。   “天下人受氐人欺压几十年,血海深仇;李家军奉命守卫凉州,解决凉州兵祸,天下太平,职责所在;氐人势弱,大好机会。”李意循没有隐瞒,三条理由就是她心中所想。   “将军没想过,凉州的氐人走了,李家军不在,您就再没有如今的说一不二的局势。”   “李家军不在了,李家军的人还在,晋人安居,有何不可。况且现在,我也不是说一不二。”李意循看看陈志毅,她想的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可是师兄会这么想她,还是有些失望,不过这时候这也不是关键,李意循还是要问陈志毅接下来的打算。   “将军大义。”陈志毅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当初师傅让他下山,去寻一个明主辅佐,发挥自己的才能,可是自己在山下兜兜转转十余年,一个人都没看上,就算是最让人称颂的威武王,在他眼里也只是‘不过如此’的评价,即使有人一开始的起兵是为了百姓,最后都会变成权力相争。   各支起义队伍的领导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就算是威武王李意衡,也对自己的亲弟李意行有所防备,并不是那种一心为了百姓的人。陈志毅十分怀疑师傅的正确性,真有那种人的存在吗?   陈志毅又回到山上,和师傅聊天中发现,师傅竟然又收了个关门弟子,想想自己是被师傅捡来的,自己下山前,师傅还反复强调,自己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一定要有出息,要孝顺。师傅的不靠谱已经深入他的心里,知道这事儿却没怎么放心上。   后来李意循赶巧来了清明山,陈志毅无事可做,也就跟着李意循去了,这六七年里帮着李意循周旋在各个势力中,虽然知道李意循还算是为人正派,陈志毅却没想过,李意循真的是有着赤子之心的人。   李家军在氐人的问题解决后,势必会被分割,重要性下降,也就不需要一个优秀如李意循的人存在于此。回到朝中,李意循的大将军之位,她不擅长政事,文臣中她吃不开,文武相轻没多久就会被人撸下来。   一个时代的传奇,也就结束了。   陈志毅看透这点,他以为是李意循是没看懂,谁想,她自己清楚。六七年来,陈志毅第一回从心里佩服起自己的这个师妹。   更多的,却是对师傅的叹服,“阿循心怀赤诚、想着别人,对世间万事看的透彻,你若不帮帮她,她怕是会走上歧途。”师傅的话言犹在耳,如今想来,却不是因为对李意循的不信任,而是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兄妹的谈话很快就结束,陈志毅让李意循再忍几天,他有他的安排,此次和谈,是成不了的。不过李意循问他的安排,陈志毅却不说,怎么问都不说。   李意循气恼,却无所事事。虽然师兄卖了她一回,可是她还是信师兄的,也就只好忍了。不过伤好之后,李意循不用在屋里呆着,却更无聊了,前线的事情有李茂城,现在两军谈判也没多少事情,后方的伤兵也少了,要李意循亲自处理的事情就更少了。   军营里散着步,李意循突然想起来,好些天没见着启力逡,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把他安排去哪儿了,想起好像是刘纹带着他出去的,李意循立马到了刘纹的帐子。   “大将军,大人在,不方便。”帐子外面是刘纹带的家仆,一向是当隐形人,尤其是主子吩咐过将军若是来找,决不能拦着,自家主子的小九九,家仆略知一二,虽然觉得两人不大相配,可是相国大人都没拦住,他也就不操这份心。   不过,现在自家主子还沐浴啊。想说沐浴,一向大将军还是个黄花闺女,这家仆有点儿开不了口。   “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帐子里不是有女人吧。”李意循眼睛转转,想起来一件她确实不方便进去的事情。不过说出来之后,李意循心里到有点儿不舒服,不过也没细想原因。   “没有没有,督军洁身自好。”家仆可不敢因为自己让将军误会主子。   “没有那就没什么不方便了吧。”李意循动作快、力气大,一个普通家仆可拦不住她。一掀帘子李意循就觉出不对来了,沐浴的时候雾气大,水汽重,督军的营帐不大,等李意循反应过来刘纹是在沐浴的时候,人已经看见了。   刘纹相貌俊美,这是全晋国人都知道,美的气跑了未婚妻这事儿,也是战乱时期难得的八卦,此时长发散开,浴桶的热气熏得人眼水汪汪的,刚刚刘纹听见外面的动静想起身穿衣,不过李意循立马进来,美人出浴,想来不过如此而已吧。   刘纹是男人,要说被人看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更不可能学贞洁烈女去寻死觅活,李意循这个大姑娘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不能怯场,只好在李意循呆愣的目光中起来穿衣。   这种一个男儿在李意循面前穿衣的场面,感觉到一丝丝尴尬,不过一想当年自己从十二三的时候,被当成男儿,同期的兵基本都在自己面前,露过胸肌,夏天的时候下河洗澡,虽然自己不去,可也看光了不少人,还有赵长义讲他和他媳妇的房中趣事,也没避过她,徐平在自己面前溜过鸟,李兴十三岁的时候出/精......   这么一想,李意循就淡定了,‘阅男’无数的她,怎么能在刘纹面前露怯?虽然后来她的女儿身暴露,被封公主以后,就再没人在她面前讲带颜/色/笑话,遛鸟什么的了。? ☆、二十三 ?  李意循淡定的看完‘美人出浴’‘美人穿衣’,等意识到刘纹是略带恼怒的盯着自己,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连忙解释“我来是想问问你,启力逡被安排去哪儿了?我得把流云枪给他。”   之前不知道启力逡的存在,她能大大方方的用流云枪,启力逡出现之后,她拿着流云枪莫名觉得烫手,想丢掉又舍不得,留着又总是想起来启力逡说的那个婚约。要说之前,能留下这么个神兵,李意循觉得嫁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不知怎的,她有些不干。   “不知道!”刘纹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把李意循推出营帐,“以后不准随便来我营帐。”   李意循觉得被人赶出来,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刘纹最后脸红红的是害羞吗?   当然,不是啦。   刘纹在营帐里生气,自从他帮着在骊轩城审案之后,李意循常常来巡他,关系好了不少,虽然李意循经常是不在状态,可是对于刘纹来说,这已经够了,心上人既然心系国家社稷,他就不必强求太多,慢慢来就是。   可是,难得李意循主动过来找他,看了他洗澡之后,第一句竟然是问别的男人,她有没有把自己放心上,有没有一点点的,在乎自己?   他才不管什么流云枪、启力逡。   启力战和李意循的事情,是个传说,几年前李家军无人不知,曾几何时的刘纹,也有过几分羡慕李意循,纵马扬鞭的潇潇洒洒,匈奴人的传奇,被晋人打败,少年将军不是没有,如此盛名的只此一个。   李意循溜达一圈之后,又跑回来,在营帐外面,大声说,“刘督军要不要出去转转,雅布赖山下的石羊河水很凉快,是夏天消暑的好地方。”李意循会跑回来,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真的想去石羊河看看?   李意循见里面没动静,又喊了一遍,还是没动静,觉得刘纹可能还在生气,也就不往上凑,准备走人。   才转过身,后面就有声音传来,“我们刘家祖宗三顾茅庐才得了孔明先生的指点,你李家就是这样随意邀请人?”刘纹已经梳好发冠,没了刚刚散发的不羁,恢复了平日里看见的正经。   “那我再来请一遍?”李意循明白刘纹现在只是嘴巴厉害,也就不恼,反而开起刘纹的玩笑。“我们李氏也是有这样决心的。”   “......”刘纹刚刚只是玩笑,李意循正经起来他也有点儿搞不定,只好不接话,刚刚两人的表现,刘纹的家仆已经牵来刘纹的马,李意循见状,口中哨声响起,大宛良驹豆豆应声而出,一副已经等很久的样子。   李家军的骑兵,到了凉州驻守以后,汉阳大草滩归了李意循,里面常年养着七八万的战马,准备补寄军用,李家军总共才三万骑兵,没人至少有一匹主战马和一匹替马,依职务高低和需要配备,所以驻扎在姑臧之外的李家军军营,占地极大,平日营中人多,很热闹,但主力都去了张掖,李家军的战马自然也跟着一起,所以军营里冷清不少。   豆豆作为主将的主战马,很受人照顾,不过它并不亲近其他人,和马厩里的其他马关系也不好,这段时间马厩比较空,豆豆一个就占了很大一片地方,其他马看得出豆豆和他们的不同,也不和他争抢,除了一些发/情/期的母马。   豆豆是上好的大宛马,一匹没有被骟过,可以做种/马的良驹,虽然还不到一般大宛马/交/配的岁数,而且一旦配/种,马力就会下降,李意循有些舍不得,不过若是此次战事结束,不打仗了,李意循估计会给他找个伴。   不过豆豆平日里就对别的马看不上,不过最近,不知为何,豆豆很喜欢刘纹的配马,一匹叫踏雪的白马凑一起,刚刚踏雪被刘纹的家仆带走,豆豆就跟了过来,听见主人召唤,也就欢快的来了。   豆豆亲近踏雪,刘纹和李意循并不知道,刘纹是公子哥,除了用马的时候之外,是不去马厩的,踏雪自有人给它洗澡刷背伺候着;李意循倒是会去和豆豆联络感情,而豆豆都是一见她就立马亲亲热热的凑一起,也不管别的事儿。   现在豆豆立马就出现,李意循也没奇怪,只是两人出去军营,到了石羊河边,丢开缰绳,放两匹马自己吃草,不去管两匹马,却立时看见豆豆一改高冷形象,围着踏雪转悠,还企图拐了踏雪去外面玩,不过踏雪是专门为世家公子训练出来的,虽然也是良驹,却十分温和。   “你看,我就说这里很凉快吧,豆豆平时就喜欢过来玩。”李意循的确见此时的刘纹衣冠整齐,却不由想起先前在营帐里看见的出浴美男。   “凉州也有如此地方。”刘纹不知道李意循脑中的想法,跑了一阵马之后,心情的确好了不少,尤其是,她花时间陪在自己身边。   大漠里的景色,总是以粗犷闻名,刘纹先前和军队走得官道来凉州,路边至多有一两条小溪,总体上还是荒原戈壁居多,而此处的石羊河,河道宽少说有二十米,即使是中原地区,这样的河流也是少见,有水的地方就有植被,一路走来满是绿色,让刘纹心情更舒畅几分。   想着河流的自出了姑臧往北,就越来越宽,刘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姑臧城的城址为选在此处,这样钟灵毓秀的塞外江南之所。   “顺着石羊河向北,就到休屠湖了,那可是一大片湖,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大漠里存下那么一片水。”李意循回忆着休屠湖的大小,心里赞叹。   “自然,是日积月累。休屠湖的名字,和休屠王有关?”说到‘日积月累’,刘纹眼含深意的看了看李意循,见她没听懂,心里嘲笑一下,马上转移话题。   “休屠王的王帐在哪附近,不过休屠湖极大,没人指点,也是找不见王帐的,休屠湖这个名字,也是我们为了方便叫得。”李意循想起来休屠王为何迁了王帐过来这里有些好笑,“当年李家军大败休屠王,他担心会被袭击,连夜迁了王帐离开五源郡,后来我想瓦解匈奴人和氐人的联盟,去过一回,一个人转了半个月才找见,等我走了之后,就听说休屠王搬地方了。”   单枪匹马的直接去王帐所在,自然是只有李意循这种不怕死的才能做得出,她能在王帐附近转悠半个月多还没被抓走。   一方面是她没和几个匈奴人直接交手,当年的大胜匈奴,她只出战过几回,就因为启力战一直养伤到战事结束,后来匈奴人退出五胡的核心,也和李意循没法交手;另一个方面她一个人出现,并不懂斥候的技能,暴露踪迹的行为,就像是个普通人,休屠王的人都不屑抓她。   等被李意循连续的骚扰打扰,来人抓李意循之后,李意循强大的武力也让人震撼,休屠王想演一出礼贤下士出来,可惜......   虽然流云枪是个明晃晃的招牌,可是李意循在来匈奴地盘的时候就想好了,不能让人误会她是来找麻烦的,流云枪难得的离了李意循,也让匈奴人没第一时间认出她的身份。   和休屠王交锋,最终完成晋国和匈奴人友好往来的故事,在李意循略显平淡的语言中讲完,说完之后,李意循有点儿不安,这种话题是不是太沉闷?世家公子都喜欢‘流觞曲水’那种风雅的事情吧。   “阿循很辛苦吧。”刘纹听到的,不是争锋相对和剑拔弩张,而是心疼,不过他有点儿不明白,“阿循其实,可以不要这么紧/逼自己。”   “......”刚刚滔滔不绝的话停了下来,讲起另一件和匈奴无关的事情,“当年,顾三骗我先撤,被氐人抓了,被吊在城墙上七天,力竭而死。”李意循说完,却不想讲话,她行兵的最大问题,就是冒失,第一回害了吴柳,第二回害了顾三。不知怎地,她很像和刘纹讲讲这里的故事,可是话到嘴边,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顾三,是顾传芳吧。顾家的人都很厉害。”早先从李兴口中知道顾传芳救过她,却不知道是这么个救法。力竭而死,刘纹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死法,莫名有些为他的情敌难过。若是顾三还在,大长公主,说不定已经成婚了?他们关系那样好。   可是,我为什么要为情敌难过!刘纹顿时愁眉苦脸。   “先生说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我的追击命令没有错,总有人要殿后的,只是顾三自己选了要去殿后,让我别难过。”李意循笑呵呵的开导起刘纹,为什么讲自己的伤心事,他会这么难过,还得自己安慰他。   “打仗,是什么样的?”刘纹虽然上了前线,可是他又不需要冲锋陷阵,有一票的人保护他,即使是最大规模战争开国从龙之时,他也没有上过战场,最接近死亡的时候,就是五年前,蜀王下令杀刘相国,他跑去前面挡刀子。   但是,他还没感觉到害怕,就被人救下,救他的命的人,也偷了他的心。   “唔......大概,和切菜的感觉差不多。”李意循想了许久,认真回答道。? ☆、二十四 ?  从石羊河回来之后,刘纹满心期待着第二次邀约,不过事与愿违李意循整天忙着调兵,大规模的攻城战因为使臣尚在,凉州李家军休兵在营,又过数日,军师陈志毅能上马之后,李意循就带着亲兵走了,又去了张掖城。      此前并未通知到刘纹,只留下李兴和另外三个亲兵,一共四人在刘纹身边,说刘纹的家仆太菜,凉州到底还是兵荒马乱之地,刘督军为安全计,外出军营还是小心为上。   且不提李意循出人意料的,将亲兵派遣给刘纹有什么不对劲,要知道郑督军来凉州数次,和李家军熟的不能再熟,他也调不动李家军的兵,更不要说大将军的亲兵。又说刘纹,见到李兴过来,说明来意,心里面是又好气又好笑。   李意循做事直接,说话直接,要么就不说,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恐怕不是她的本意。李兴说到底还只是少年郎,刘纹三两句,就把原话问出来了。   “你去了只管说张掖城比较危险就是。”这句话比起李兴的转述更为简单,却给刘纹透出一个消息,李意循恐怕要再次开战了。而且,她在担心我的安危。   刘纹被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治愈,挺开心的每天呆在姑臧军营。无聊的时候去找那老军医聊天,帮着干干活也好。   “这个要怎么处理?”刘纹大多数时候,还是保持了他的世家风范,之前照顾李意循的脚伤就和老军医有些熟悉,经过他这几天的闲来攀谈,老军医专治跌打损伤,见到一个世家公子能放下身段来求教,自然是知无不言。   “这种伤上夹板就是,你看,夹板正骨。”说话间,老军医一个用力绑好,床板上的小兵眼泪汪汪,惨叫。   等忙过新来看诊的和军医帐的旧伤患,老军医就闲下来了,其他事情有年轻人处理,他也能歇歇,毕竟年岁不小,他已经在李家军十数年了。   他是李家军最好的外伤军医,多年以来,他接过的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凭借多年经验,研究出来一套外伤缝合技术,早几年一个士兵大腿被切了一刀,可以见到骨头,伤了大血管,送来他这儿只剩一口气,就等血流完死掉,谁知他竟然胆大尝试,用研究出来的肠线给士兵做了缝合,是马当活马医的冒险尝试,最后士兵活了下来,虽然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可是这与丢掉性命相比好太多。   自那之后肠线缝合的技术,被不愿藏私的老军医贡献出去,更多有天赋的军医研究,已经形成一个比较粗浅的外科手段,受到外伤死去的士兵数量大大减少,老军医在李家军的地位也随之提高。   不过他认为,他这是经验之谈,学医的天赋也就半吊子,断骨重生的名头实在太多夸大。老军医早年不得志,没有家室,后来心思淡了,转心研究医术,当初救下来的那个士兵,感念救命之恩,认作义父,现在也在军医帐里当军医。   义子孝顺,老军医很满足现状,不过从大将军开战之后,他就被留在后方,义子去了前线,他自己年纪大了,跟着军队东奔西走肯定顶不住,义子虽然跛脚,却是个年轻人,跛脚跑起来比他拼命跑都快。毕竟军医不是拼命,而是在战场上抱住自己的命,然后救下更多的命。   理解归理解,可是老军医依然很寂寞,他整日在军营里处理伤患,闲来无事这个刘督军竟然很好说话,还有学医的志向,老军医自然焕发第二春,想再教个徒弟出来,不过拜师的话他可不会说,这种世家公子要学什么,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争着去教,他觉得刘纹恐怕只是闲来无事,想学个一二。   虽然态度很好。   自李意循离开,刘纹就在军医帐里学医。勤学苦练,不过刘纹开始学的时候岁数不小,所以也就是略通皮毛,老军医神奇的肠线缝合技术也亲眼看了,刘纹没见过这样的伤口,很难想象这样的伤口在自己身上有什么感觉,有多痛。   想起那天在石羊河的时候,李意循说,打仗像是切菜,刘纹面色有些奇怪,皱着眉头,晚上回自己营帐的时候,写了封信,附带一段从老军医手里顺来的肠线。然后让李兴找个人给将军送过去。   自从有了一个一时冲动的开头,刘纹也不继续‘矜持’,隔三差五的给李意循送点儿东西过去,军医帐里的肠线、姑臧城里手艺人的玩具、自己营帐外面的土......从一开始就显得不太正常的礼物,最后更是跑偏了题。   不过李意循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去送东西的李兴每每回来,刘纹都要问一句,有什么话?烦不胜扰,后来这送东西的差事李兴能夺就躲,基本都退给另外的亲兵,他岁数最小,其他人也多几分关心,不过刘纹的举动真是,太烦了!   刚回来,守在军营门口,一见面就痴痴的问,有什么话?   答过之后,去洗漱休整,不死心的再问,有没有什么话带回来?   应对完毕,去伙房找吃的,真的没有吗?   夜半无人想心事,人有三急在茅房......   直到下一个去送礼物的人回来之前,都会被刘督军这样骚扰,真不知道刘督军这么骚扰他们,是怎么还有时间去军医哪儿学习的。或许,刘督军天赋异禀?四个亲兵最后商量好,一个人一次,谁都不许逃脱,轮着来。   等他们满心期待的等着刘纹派他们去张掖的时候,刘纹却消停下来了,一脸数十天,什么动作都没有,他们真奇怪刘督军怎么半途而废?将军这样的女子,要有恒心,有毅力才能搞定啊。不过等他们见到应该原来张掖的徐平来找刘纹,莫名对视,还是刘督军的段数高,怪不得人家是督军,自己只是亲兵呢。   话说这徐平来姑臧找刘纹,也是有些奇怪,将军明明有些不开心,为什么让传回来的话,却是“将军说,蜜饯她吃过了,太甜。”   这两人一个在张掖,一个在姑臧,遛自家亲兵玩,来来回回数次,因为刘纹每次都吩咐隐秘一些,是以除了送东西的四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传递的是什么,李意循这里又是不动声色。   这么一来一往近两个月,反倒让张掖城去和谈的使臣,有些心惊肉跳,这大将军是在作什么妖。刘督军本该和他们一伙,却早先就拖延他们过来凉州的行程,到了凉州以后更是见都不来见一面,若不是相国的亲子,他们少不得要参一本了。   不过,这些使臣如今也是有些苦不堪言,他们耗在凉州近一月才见了吕氏之人,这两个月来吕氏谈起议和倒是眉开眼笑,一提要求就是先娶大长公主,后归还张掖等城。不说第一条他们做不得大长公主的主,就是做得了主,大长公主带兵如此厉害,嫁去敌国,万一生了异心回来攻打晋国...一想到此他们就连说不妥。   第二条本来是他们愿意的,可是有第一条在先,他们反而不想同意第二条,现在情势比人强,氐人都如此无礼,万一...使臣只好再说不妥。   拖拖拉拉谈了快两月,一面看着大将军和刘纹一点儿都不隐秘的密谋着什么,自己心惊肉跳;又要忍受他们各种自费李家军提供的衣食住行,没错,使臣过来前线,本该地方驿馆接待,朝廷发银子,可是张掖是什么地方,原本氐人的地盘,这儿可没有晋人的驿馆。   他们只好跟着李家军混吃混喝混住,不料大将军一来,就先哭穷,然后框着他们答应自己出钱,按客栈算,这些大臣其实也没法不答应,他们还要靠着李家军保护他们,万一惹毛了李意循,把他们往氐人哪儿一丢,然后派上几十个兵装作要打仗的样子,现在还眉开眼笑的氐人王子,下一刻估计就要让他们血溅当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议和没有什么进展,扯皮议和的事情向来是以年计,他们倒是有心理准备,可是此地远在张掖,他们带来的银子一点点消失,几乎穷的叮当响,可是他们一旦要派人回去京城取银子来救济一下,人还没出张掖城三里,就被抓回来,李意循笑眯眯的说,如今李家军上下都处于战备状态,非她命令,任何人不许私自出城。   连原本看似好说话的军师都不劝,使臣能说啥,总不能真和大将军打起来吧,他们是文臣,又不是大司徒那个练家子,要说他们大司徒,和李将军打一架过后,李将军休养了七八天,他们大司徒没养几天就跑来张掖,伤没养好就赶路,送吕平奇去氐人哪儿之后,人就不大好了,整日不见踪影,传军医看诊。   若不是他们‘群龙无首’,每个拿主意的出来,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   陈志毅笑着向眼前的人,真不知道她怎么想出来的?如今这些使臣大概会顶不住了吧,不过动作要快些,再拖得久了,等入秋之后,牧马放羊的氐人各部腾出来人手,情势对己方就不利了。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几万人就能打到王帐的趋势。   不过李意循看上去倒不像是在着急战事,左右使臣现在还没低头,她急也没用,她在想,徐平去问个话,怎么三天了都没回来。全然忽略此去姑臧,快马也要三天,徐平就算不休息,也得再要三天才能回来。? ☆、二十五 ?  刘纹收到李意循让人捎回来的话,傻乐半天之后,徐平终于忍不住提醒说,他最多休息一晚,第二天就要回去张掖,问督军有没有什么话要捎给将军?说完,徐平就跑了,刘纹的难缠他是知道的,李兴等人每每来到张掖就会诉苦,他还嘲笑他们,现在自己碰上,徐平当然是没有舍身成仁的觉悟,溜之大吉啦。   第二天,徐平准备出发的时候,被刘纹拦住,交了一包东西在手中,问他是什么?刘纹难得没话唠,只说是蜜饯,就走了。   徐平心里奇怪,刘督军没李兴他们说的那么,那么啊。   大晋国这边主将和督军两个遛亲兵玩,氐王手下的人却不那么可乐,究其原因,还是要追到李意循出兵骊轩城以前,王陆给氐王哪儿的王氏本家传回去的消息说起。   氐王身边的王氏一族,把持朝政,占有氐王可调动的绝大多数兵马的控制权,搁在氐王在没被打出摩多山口之前,王氏的人在胡人朝廷里也是响当当,他们的家主王陌也是担着天下兵马掌控权的一位实权人物。   他们王家因为氐人败退出关,其他支持氐人的世家纷纷或倒戈李氏、或被整落马,王家如今在氐王面前可以说是一家独大,他们虽然满意于此时的现状,可是安分守己是注定会被淘汰,不穷也要思变才是一个世家应该做的。   王陆从边关给他的兄长王陌写的迷信传来,王陌就在琢磨着从中牟利,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李意循就出来打乱了局面。王陆、吕平奇双双被俘的消息传来,王家的声势大减。王陌不得不收敛起来,开始和这些他眼中蛮子打太极,顺便派人打探他家弟弟下落。   后来吕平奇被放回来,王陆却一直没消息,有传言说他被晋国的那个女煞星李意循生撕了。王陌倒是对此不大相信,他家弟弟打仗水平只有中上,可是狐假虎威的功夫能有上上,只要不是被当场斩杀马下,就不大可能会死。   虽然想着阿弟会没事儿,不过王陌也没想过,王陆直接就大半夜的翻窗户进来了。   王陆武功不错,不过一路能从李意循手里跑回来,全乎的逃到酒泉来,甚至不惊动自己府里的暗卫,跑到自己的卧室前,王陌才不信他能这么大本事,所以第一句话就是,“你投降了。”这是肯定句,说完眼睛看看四周,没看见哪有跟来的人,盘算着是躲哪儿了。   “别说这么难听,我是被李意循招安了,别看了人家送我来就走,张掖哪儿可比这里难搞多了。”王陌比王陆打了一轮多,家里老爹又没得早,王陆早些时候就是被哥哥当成儿子养的,王陌在外行兵打仗,手握兵权的时候,王陆还是个不羁少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胡人朝廷已经没几年好混的了。   也因此才有王陌在胡人朝廷只手遮天,王陆却领着万把人冲在第一线。   “李意循,她,你脑子被驴踢了?”氐人的大敌晋人,王陌这个玩转朝堂,一个汉人在胡人朝廷里耀武扬威还没被砍,自然是脑子比一般人都好用。听到平生少有让他膈应的名字,王陌表示,大半夜的把人吵醒真烦,我的弟弟怎么一点儿也不可爱。   王陌向来是不承认其他人比自己更优秀,比他脑子好使的没他武功好,比他武功好的脑子没他好使;不过能被他承认脑子好使的算一个徐杰,武功好的算一个李意循。就这两个人凑一起之后,王陌吃了不少亏,还没办法找补回来,自然听一回烦一回。   “怎么能是被驴踢,要不是投,不对要不是被招安,我能全乎的回来你面前?”王陆大聪明没多少,小聪明挺多,打嘴仗王陌从来不和他打,不耐烦。   “所以李意循会信了你?”王陌才不信李意循那么傻。   “我把祖传的貔貅玉佩给她了。”王陆挠挠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你告诉她玉佩是干啥的没?”王陌左右看看,自己的佩剑有八步远,一边想着要是斩了弟弟,自家老爹会不会从祠堂爬出来找自己,一边和王陆套话。   后来想起自己一条道走到黑的跟了氐人,连世家的族地都不要,自家老爹、自家爷爷、各种祖宗,恐怕早就摩拳擦掌的等着收拾自己呢吧,王陌决定先放过王陆。   “没,只说了是我们家的信物,我们家信貔貅,都是知道的,她说等事成之后还给我。”王陆连忙摆手,自家哥哥放过这一马,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我回来是为了......”   转眼就到入秋,氐王先是得了一场风寒,拖了几天没好,竟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几乎被王家架空的氐人朝堂,十天半月不见上一次朝,除了时不时去探望的重臣,此事竟被隐瞒下来。   不过对于远在张掖的李意循来说,这算不得什么秘密。氐王年迈,终日生病,却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从李意循他爹起兵,到李正苍都当了几年皇帝,吕再以从一个皇帝变成地方王,还能熬着不死,掌握住手中权力。   李意循也得说一声佩服,不过吕再以一直活着,氐人就不会真的散了,他的儿子也不敢真的做出来什么,吕再以一年一年的熬不下去,也就是这么几年的事情,原本李意循是打算等到吕再以自己没了,氐人乱起来,再来个浑水摸鱼;不过她有些等不了了。   既然等不了,她只好帮吕再以一把。   守着摩多山口的王陆,是她早早就想好要策反的人选,就算王陆失败,她在吕再以身边,也布置了其他人。   不过现在她心情很好的原因,却不是得了密探传回氐王病重的消息,而是徐平今天白天的时候,终于从姑臧回来,还带着一包蜜饯,李意循吃到嘴里,不是很甜,果子的味道更重,很合李意循心意。   “真是好事连连呀~”李意循摸了下自己揣着的玉佩,心情大好,差不多该出发了吧,别去晚了。   李意循跑去马厩,如今她有名下的马有六七匹,最好的、最爱的自然是正当青年的大宛马豆豆,不过这回她去马厩没理会豆豆热情的打招呼,而是跳了一旁稍显乖顺的铁青色战马。自己动手套马,马鞍缰绳弄好,准备出发。   扭头看见豆豆一脸的不高兴,李意循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儿豆饼给豆豆,然后拉着马趁着夜色离开张掖城。她今晚去干的事儿,不太适合带着豆豆,毕竟豆豆的样子太过显眼,认识知道的极多。   能被李意循挑来做战马的,自然也是好苗子,铁青马名叫阿大,是如今李意循身边岁数最大的战马,阿大一直是李意循的替马,虽然血统优良,比之前的主战马小五更好,耐力也强,但是阿大是个乖顺的性子,上了战场一见血腥就犯浑,如今虽然好了不少,可是豆豆珠玉在前,阿大也做不得主战马了。   毕竟跟了这么久,李意循也舍不得它,反正养着就养着吧,她也不差阿大这一口。   今晚带阿大出来,是因为路途有些远,阿大的耐力比豆豆好,一晚上跑个来回阿大是小意思,速度见长跑多了就流血的豆豆明显不行。   主将离开,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也装不知道,反正天亮就回来了。   合黎山是把巴丹吉林沙漠和黑河谷地隔开的一道屏障,连着龙首山尾巴,又和匈奴人划分地盘的界限,如今氐人守着黑河上游,李家军在张掖的用水很是小心,生怕被氐人下毒在里面。不过也是李家军的火头军想多了,黑河流量那么大,想在里面下毒得用多少药才够。   此时李意循顺着黑河跑了几十里,阿大微微喘气,它有一阵子没这么跑了,挺开心的。不过它的主人已经到目的地了,合黎山下的一处空地,目力所及都是平原,什么都没有。还没人过来,李意循显然有些开心阿大的脚程,趴在马背上,贴近地面的草场,仿佛能闻到青草的味道。   松开手里的缰绳,李意循任由阿大自己走,如此小半壳,远处传来马蹄声,也只有一骑。   李意循大晚上的不睡觉,当然不是为了遛马,也不是为了散心,更不是跑来赏风景,听见马蹄声过来,李意循兴致缺缺的坐正,收敛刚才的放松神情,好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   马蹄声的主人显然也看见了李意循,策马过来,快到的时候,又放慢脚步,李意循高声道,“王子还怕我设下埋伏不成?”李意循坦坦然然。   “自然不怕,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这可是你们汉人的话。”来人是个男声,不过汉话说的不怎么顺溜,可以听出是胡人口音,不过他说起话来,比之前和李意循一句话不讲的吕平奇,要好上许多。   “王子都敢孤身过来,还算是小心吗?”李意循脸露嘲讽,风险越大收益越高,收益高的时候,往往让人忽视了风险。   “能得见宜晋大长公主一面,再大的风险也要冒啊。”   “不知道您的父王知道了,你还敢不敢冒这个风险,吕一奇王子。”   两军对垒,各方主将约了晚上秘密会见,自然所图甚大,吕一奇早些年就找上了李意循,两人暗中传递消息,一直合作愉快,这次见面,却是李意循要求的。独自一个过来,战斗力爆表的李意循当然不怕,李意循甚至已经做好吕一奇会带几个人来壮胆的准备,谁知他还真的一个人来。   这空旷的草场上,夜里马蹄声根本掩盖不住,李意循心里赞叹着其聪明,吕一奇除非带了几百人过来,不然伤都没法伤到自己,而且只要是大队人马过来,见势不妙自己听到动静,跑总可以,黑吃黑根本行不通,此处离各家营地算不得太远,几十里而已。   现在他这般孤身一人过来,倒是诚意满满,简单交锋几句,接下来倒是相谈甚欢。   天色蒙蒙亮,李意循回到营地,看见陈志毅等在营帐外,心里感动几分,还是师兄靠得住。   “可顺利?”   “那是自然。”? ☆、二十六 ?  李意循把使臣赶走了。   这么说不太好,准确来说,是送的不太客气。   自夜里回来以后,李意循一大早就找了自己的部将过来,分配任务,该攻城的攻城,该送人的送人。等人都走了,李意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有些颓废,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字条,笔迹清秀,却透着决绝之意,‘氐王病重,欲传位吕平奇。’   这十个字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平奇的宠妾汝汝。李意循回忆起一些不大好的记忆,心情不大好,不过没过多久,李意循就起身了,她怎么能辜负了她的心意。   去请使臣离开的陈志毅正好进门,面露难色,“吴敬琏那人那是那么好打发的,你还是自己去。”陈志毅说话有些小声,他知道若不是自己先前让人过来,也不会到现在落得个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地步。   “我去说。”李意循难得的好说话,没拒绝。跟在李意循身后,陈志毅有些奇怪,转了性了?不过,片刻他就否认自己先前的想法,李意循就是李意循,她才不会和人磨磨唧唧讲道理。   直截了当的,找了吴敬琏出来,吴敬琏出来以后正要耍弄一下嘴皮子,月前和李意循打的一架伤势刚好,他不想动武。   不过,动不动手这事儿,向来是拳头硬的说了算。   看见吴敬琏,一个直拳过去,吴敬琏反应还算快,只是还是打在脸上,李意循出手有多重,只见吴敬琏吐出的牙就知道,一个扫腿过去,吴敬琏惨叫倒地。   “吴使臣受了重伤,议和之事还是先缓缓,本将这就派人送你们回京。”言语中的威胁之意明显,谁再多言,吴敬琏就是下场。立威成功,使臣的问题迅速解决,还是送他们来的孟成栋带他们回去,不过出发之前,孟成栋有些不解,此次和氐人大战,等他把使臣送回京,大战都结束了。   送他们出发的时候,右将军孟奎英过来看弟弟,看见阿弟脸上的不甘,他有点儿气恼,阿弟还年轻,他们孟家不能一个不留的去战场,所以他才争取了这个机会给弟弟,而且,送使臣回京,回去之后才是难办,毕竟京中可不是凉州这里,大将军说了算。   想着想着,孟奎英觉得这事儿还是交给其他人好了,阿弟在自己身边,护在眼皮子底下也好放心不是?“你要实在不甘心,我和大将军说说,让别人替你?”   “得了吧,你这重新找人,万一耽误大将军的事情,我送人到了京城,会立刻赶过来的。”孟成栋没想他哥哥那么多,李家军的人都崇拜大将军,孟成栋有不甘心更多是因为没法直接为大将军效力。   “既然要回去,就去京郊大营呆几天。”李家军自从前几年‘明正门之变’以后,就招了一万多人,守在京郊大营,快马去京城只要半天,直属于皇帝手中,不过因为人马都是李家军的人,京郊大营也算是李家军另一个据点。   “知道了。”说到要去京郊大营,孟成栋眼神一亮,就知道大将军不会为了送使臣回京派上百余人护送,肯定是另有安排。   孟家兄弟话别之后,隔天李意循就亲自带人打下了合黎山。   吕一奇吃了败仗,一面带着氐人军后撤,一面拦着不让上报。他毕竟是氐王的大王子,虽然只是临时抓壮丁过来,却没什么会对他反对,李意循打仗厉害大家都知道,底下人觉得王子估计是想搬回一局吧。氐王病重的消息,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是该知道的还是透过各方渠道知道了,吕平奇被召回酒泉,大王子却只能守着合黎山,心有不甘,那是必然吧。   氐人晋人两方交战,打打停停过了十来天,等吕一奇手下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酒泉不远了。   酒泉近在眼前,氐王也终于派了后补兵源过来,吕一奇昨夜传信过来,说他的好父亲只给他派了一万人马,剩下的人手都被送去吕平奇帐下,这是一面要吕一奇挡在前面,又要保护吕平奇的意思。   得到消息之后,李意循随手放烛台上烧了,“他这是诉苦呢。”   “咱们的兵马还要分出来维持打下的城池,肃清剩余氐人兵,可用的不到四万,吕一奇手中又添一万,人数上就超出我们,他们氐人兵可都是骑兵。”陈志毅脸色有些不好看,朝中的状况如何他虽然不知道,可是猜也能猜出肯定不好,再派人过来。   “我让赵长义拿着虎符去苗疆了,顺利的话,我二哥能给我派来三万人。”李意循官拜大将军,名义上总管天下兵马调动,紧急的情况下可以不上折子等批复,可是这种事情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起来总是理亏。   “镇军王,他不那么好说话吧。”陈志毅没和李意行接触过,只是有些耳闻。   “二哥会借的,只是苗疆过来少说半月,可能会赶不上。”李意行是个雷厉风行的,论打仗他的本事比李意循还要厉害几分,不过他是男儿,也是和昭武帝一起打天下的亲兄弟,为了表示无心争位,他在李意衡称帝之后,就跑去打苗人了,几年也不回京一趟,对待几兄妹中唯一还在世的李意循,也不过是偶尔有书信往来。   “所以孟成栋才去了京郊大营?”陈志毅恍悟。   李意循会和他们商量怎么打仗,可是其中的一些布置,陈志毅却不清楚,虽然他是军师,但也只是对策略上提提,具体的安排,只有李意循安排去做事的人才知道,比如李意循和吕一奇的同盟,若不是她因为要去见人,怕出什么意外要留下后手,这同盟关系,他也是不知道的。   陈志毅摇摇头,师妹的毛病和师傅真是一脉相承,对谁都能留个后手,怪不得会被师傅看中收入门下;只是师傅好像也没教师妹本门的掐算功夫,师妹学武天赋过人,师傅也没传她几招本门绝学,实在是有些奇怪。   “先歇两天吧,我要听听消息。”李意循没解释京郊大营的事情,眉毛紧锁,好像在想什么烦心事儿,烛火照着双眸,好像有光在里面。   “师妹怎么了?”陈志毅出门前回头看了眼,没忍住问出口。   “刘纹他在忙啥呢?好几天没送东西来了。”李意循偏了偏脑袋,躲开了烛光。   陈志毅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他刚刚听到了啥,师妹是被什么鬼神附身么。“呃,刘督军不是回京去了么。”   “回京?什么时候?”李意循蹭的从桌案后面站起身。   “就是和使臣一起走的啊,我以为你知道呢。”说完,有点儿惆怅,毕竟师妹总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没人和我说啊。”挠头,有点儿烦躁。   “师妹,阿循。”陈志毅脑中灵关一闪,好像,大概,师妹是红鸾星动了?   “唉,你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你自己待会儿,我出去了啊。”陈志毅走前,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仔细回想,师妹好像是对刘纹挺好的,刘纹此人也挺上道。回想看看两个人比肩而站的时候...为什么觉得不是郎才女貌,是女才郎貌。   陈志毅甩甩头,把刚刚有点儿惊悚的想法甩出去。他们家师妹,还是有些女人味的,比如......操心的师兄愁眉苦脸的回去休息了。? ☆、二十七 ?  晋人这边,李意循战事连连告捷,京城里却吵翻了天,回京的使臣队伍昨天夜里到京,吴敬琏还没做声,不可一世的陈使臣第二天就告了御状。殴打朝廷命官、阻拦议和、虐待使臣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出来,直把龙椅上的李正苍听得难堪至极。   这位陈使臣,因为家族和皇帝母族陈氏连宗,族中人口众多、辈分又高,陈氏的族长都不和他计较,加之这个陈氏,虽然比不上第一世家的刘家位高权重,但朝中也有一位陈太傅位列八公,即使只是个虚职,摆着好看,这个陈氏也是在京城最上等的圈子混。   陈使臣插队进去使臣团,一路过来,本来是打着议和成功以后,白得个好名声,毕竟李意循的战果在哪儿、名声摆着,那氐人一知道能议和,肯定麻溜的就上赶着来。不料不光氐人议和没诚意,拖拖拉拉两三月一件事儿没谈成,主事的吴敬琏伤好了又伤,直接就被赶回来了。   那大长公主更是毫无对待使臣的态度,不管他们吃喝就罢,最后的几天他们兜里实在没钱了,去找大将军蹭饭,受了一番嘲讽之后,还让厨子专门给他们做那么难吃,还说是洛阳城最有名的厨子做的。   陈使臣攒了一肚子委屈和牢骚,回到京里想和吴敬琏商量看看怎么参李意循,可是吴敬琏这个小辈竟然直接给他个闭门羹,陈使臣当即不干,他沉浮官场几十年,胡人在的时候他都能熬出头,没理由被一些小辈甩脸子。   熬夜写完折子,当即在朝会上发难,其实也是他赶得巧,刚好碰上大朝会,不然李正苍也不会这么难堪。   “皇上身体不适,今儿就散了。”心腹太监来喜看见李正苍的脸色不好,意会到圣意,赶忙主持散了朝会,真是晦气啊,一大早这个陈大人真是,越老越没眼色,没看见陈太傅给他几次使眼色不要继续说么。   来喜诽腹完陈使臣,赶忙扶着李正苍走人。皇帝在理政殿坐了半晌,愁容满面的看着书案上的折子,自从李意循发兵凉州,除了前一月,自从议和消息传出来,参李意循的折子堆了有半人高。   使臣派过去之后,三天一小参,五天一大参,来喜都快搬不动这些倒霉折子了。   “皇上,丽嫔说她做了人参乌鸡汤,问皇上可得空?”伴君如伴虎,来喜年纪不大,却深谙此道,皇上不开熏,他可不敢往上凑。   可是他也要想法子解决了,不然拿自己撒气是小,迁怒打一顿板子可不好受,虽然皇上也不爱打人板子,只是这事儿,还真说不好。皇上近来喜爱的丽嫔既然递了话上来,他怎么也要用一用,最好,美人一安慰,皇上就顺过气儿来呢。   “不去不去,她懂个啥。”李正苍起身在理政殿踱步,转悠好几圈之后,“去皇后宫里看看。”   当今圣上的皇后张氏,系出名门,其父领大司空一职,管理农田水利的实务很有一套,朝中少有的低调中立派,为人也很靠谱,教养出来的女儿张氏,相貌端庄大方、性子和顺,早早被当今太后相中,聘为太子妃。   李正苍登基以后封为皇后,少年夫妻,又在‘明正门之变’的时候不离不弃,共患难一回两人感情很好,只可惜张氏膝下如今也只有一个女儿,不然李正苍恐怕会虚设六宫。   晋人女子地位虽高,但是有一群人例外,那就是后宫女子,全因前朝之鉴,但后宫虽然不得干政,可是又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皇后。   皇后是国母,天下女子典范,虽然后宫中,太后地位更高,可是太后也是一句朝政不能问。今早议政殿的大朝会闹起来,皇后是听说了的,可是她觉得为难,也就根本没去理政殿堵枪眼子。   现在皇上直接过来,张皇后真是想哭,她不想管好不好。   这事儿大长公主做的不对,有大臣参她,皇上出于公允,就要办了大长公主;可是皇上表示了身体不适,散了朝会,那就是要保大长公主。问题是,满朝上下,哪里有理由,能说大长公主做的对呢?   不说凉州战事该不该打的问题,大长公主随便把使臣往姑臧、张掖的角落一塞,找几个人看着别乱跑,凉州消息捂严实了,面子工程做好,打了大胜仗回来,等大长公主回来,谁敢当面和她呛声?先帝爷亲自赐的封号宜晋,那就是免死金牌,别管皇帝换了几回,都不能动。   现在大长公主把人弄回京城来,她能理解是因为这些使臣太烦,可是把麻烦丢开不等于麻烦会自己消失啊。张皇后的爹就是个务实派,她自然性子随了大司空,虽然也是出身名门,却看不惯那些世家子弟的作风,成天喊着议和,一件实事不干。   再说了,她还在和皇帝生气呢,昨天丽嫔跑到她寝宫来,讲了没三句话,就把皇帝拉去她宫里看什么牡丹花,这都要入秋了,看什么牡丹花!   宫外,吴敬琏躺在榻上悠闲的听琴,很是惬意。司徒大人被大长公主打伤,告假在家,大朝会没去,自然也没看见陈使臣大闹朝会的情形,不过,自有人上赶着来告诉。吴敬琏接待了第一个上门的之后,剩下的就都拦了。   “你都听了一个时辰了,行了吧。”为吴敬琏弹琴的,不是别人,正是回了京没回家的刘督军刘纹。   “我的这个伤哟,不知道会不会残疾啊。”吴敬琏左手捂右手,眉毛一挑,看着刘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很开心。“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啊,大人有大量...”   “我说的,吴大人还想听什么?”刘纹重新坐下,手抚上琴弦,有些咬牙切齿。   “春秋有俞伯牙为知己摔琴,今有刘握瑜为知己弹琴,我这个莽撞武夫还真是快慰。”吴敬琏说道知己的时候,看看刘纹,发现他已经不为所动。说实话,刘纹的琴艺一般,比不上留名青史的俞伯牙半分,吴敬琏也不是钟子期,听不出高山流水的韵味,两人难称知己。   刘纹从吴敬琏府邸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吴敬琏是刘相国的弟子,所以府邸距离相国府并不远,刘纹走了小半刻就到了相国府门口。守门的门房看见二公子出现,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相信,二公子不是应该在凉州督军么。   刘纹想抬抬手打一下门房的头,却发现手臂酸软,不想动,恶狠狠的瞪了门房一眼,“相国大人呢?”他这回回来,可不是为了和门房闲谈,给吴敬琏弹琴。   “大人在书房吧,小人也不大清楚。”只是守大门的门房,相国的踪迹他怎么会知道?虽然诽腹二公子去了趟凉州,人变得更傻了,不过嘴里还是很恭敬的对刘纹的提问作答。   刘纹进了相国府,熟门熟路的找去书房,守书房的苏安见到是二公子,虽然奇怪,却也没多问,就进去通传了。书房里,刘相国正和自己的长子刘纱在议事,看见苏安进了,有点儿诧异,“大人,二公子在外面,说要进来。”   “二公子,那个二公子?”刘林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二子应该在凉州才对。   “可是二弟?”还是刘纱反应快,得到肯定答复,便让苏安去请。   “握瑜这时候怎么跑回京城来了?”刘林勋脸色不大好看,督军也是不能擅自回京的,除非是军队出事了。他的儿子他知道,不会明知故犯,难道真是李家军出了问题?   “只怕是,大长公主出事了吧。”显然刘纱和刘林勋想到一起去了,父子两个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   刘纱一路跟在使臣队伍里,风尘仆仆,又去给吴敬琏弹了一天琴,脸色不大好看,一进屋看见父亲和兄长两个都脸色难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混账,你跑回京来作甚?”刘林勋见儿子没有缺胳膊少腿,除了精神不大好之外像是没什么问题,也就不担心了。   “爹,李家军...”   “李家军,李家军怎么了?是不是军饷没了?”儿子一回来,喊了爹就开始帮外人,深感家门不幸啊。   “爹怎么知道,爹,你是相国,肯定有办法。”京中大臣俸禄都发不出,凉州军饷自然也没了,虽然世家不靠俸禄吃饭,可是皇帝推行科举之后,寒门子弟做官的不少,有些大臣,这都入了秋,还穿着夏季的官服呢。   相国全国事务一手抓,吴敬琏外出的这段时间,刘林勋管着账务,他哪能不知道国库现在没钱了,今年秋季的税还在征收,各路人都盯着这笔钱呢。不说别的,张皇后他爹大司空就等着拨钱去修大坝呢,而且他去年秋税拿得少,为的就是今年能集中多分点儿好来个大的。   刚刚刘林勋就在和自己的长子商量怎么分派这钱,堵那个窟窿都不够用,军队方面凉州的李意循,苗疆的李意行,东北的顾传服;俸禄方面,京城的、地方的都是拖了数次;还有后族的大司空。   用到那儿,都是将将够余出来一些。若不是春天李意循差不多把国库的地儿掏空,皇帝又成天划拉世家的钱,能到了秋天各地都报欠收吗?   自家儿子不帮着自己想法子也就算了,还在这给自己出难题,刘林勋真是想把倒霉孩子丢出去。? ☆、二十八 ?  “爹,咱们家的田庄秋季应该交了租子回来吧,你先借我。”刘林勋给刘纹讲了一大通大道理,国库没钱,有钱也要先拨大司空,李意循她拿了春季的大半税收,秋税就不要想了。刘纹看似听明白的想了一会儿,讲出的话却让刘相国想把这个倒霉孩子打死算了。   “你是当咱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对不起你娘,没好好教你,现在就打死你,省得以后你干些不敬祖宗的事情,回头你娘...”后面的话刘纹没听见,他被刘纱拉着离开了书房。   刘家在京城的宅院,是这几年新置的,老宅在蓟州。不过第一世家的族长在此,自然不会是徒有其表的大宅,虽然没有金玉其外,但也是端庄大气、亭台楼阁交错,隐隐透着百年世家的风貌。   刘纱的院子,在他成婚之前,专门修建过,比刘纹的要精致许多,但后来嫂子嫁进门,在这里住着,刘纹自然不能常来,一直颇感遗憾,现在被刘纱带进来,却不怎么乐意。   “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刘纹走进院子,就没继续走。   “父亲操劳家事国事,如今已经年过六十,你怎么不能顺着他一点儿。”   “我想顺着父亲,但——。”话还没说完,刘纹就转身离开了。   刘纹走后,刘纱一个人愣在路口。   这熊孩子!   “郎君回来了,可用过晚膳?”陈氏的丫头听见动静,叫了主子出来,陈氏款步而来,自家郎君愣在路口,上前搭话。   “还没有。”妻子过来,刘纱停下了心中骂娘的话,恢复他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形象。   “正好我那小厨房还备着鸡汤,再让浮生去准备两个小菜,应该一刻就得了,郎君且去等等。”陈氏有个从娘家带来手艺好的丫头,名叫浮生,刘纱也有几分印象,听见陈氏这么讲,他点点头,没有作答,却已经往陈氏屋里去了。   陈氏看着刘纱的去向,看看身边的丫头,“大公子已经去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浮生知道,谢夫人提拔。”浮生磕过头,就往小厨房过去,脚步轻快,看上去很愉悦。   “夫人已经生了两位公子,怎么?”陈氏身边另一个丫头有些疑问。   “就是生了两位公子,才不惧怕这些,大公子是宗子,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我也满足了,只是在这么下去——”陈氏隐约有些不甘,没继续说下去,自己没有婆母,嫁进门十余年夫妻恩爱合顺,膝下两个儿子也乖巧聪慧,可是,总有人见不得自己好。   想到这些天总是上门的姑母,郎君身边是没姨娘,但自己又不是没有生养,怎么就眼巴巴的要送表妹过来。姐妹共侍一夫,即使是表姐妹,可说出去多难听。   陈氏的在这路口站了战,看见浮生端着食盒进去屋里,晃晃头,“若梦,去把厢房收拾出来。”陈氏的丫鬟听见,点头应下离去。   陈氏本想进屋去说些什么,走到廊下却不敢进去,劝解郎君去别人屋里,她从没做过,郎君不提,婆母没有,她乐意装傻,可是浮生要是不上,早晚姑母会把表妹送进来,与其是表妹,还不如是自己的人,浮生也应下事成就喝绝子汤。   陈氏这么做着心里建设,却看见浮生出来。   “公子让我,回去歇着。”浮生脸色不大好看,投怀送抱这事儿,她也只是个大姑娘,主动一次是极限了。   “回去吧。”明明自己安排的事情没成,陈氏却感觉到几分开心。   进到屋内,陈氏看见刘纱脸色并不好,有些怕,不过因着刚刚刘纹对待浮生的态度,心情甚好,所以也没在意,“郎君可用好了?”   “素媛,你没什么要说了吗?”   陈氏的闺名平时几乎不被提起,冷不丁的听见,加上刘纱的语气严肃,陈氏下意识的就要解释,“前阵子我姑母过来——”   “不要讲你姑母,说你自己。”   “我不想郎君身边有别人,哪怕是我表妹,可是被逼到这份上,我只有出此下策。”陈氏咬咬牙,讲出自己的想法,按照世家女子贤良的标准来看,陈氏这番心思是不容于世的。但多年夫妻,既然要讲出口,那就不能欺骗,陈氏甚至做好刘纱大发雷霆被休弃回家的准备。   “......素媛你,就没想过,我刘纹活到如今的年纪,身边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是何原因吗?”刘纱的表情微微缓和,陈氏却已经愣在当场。“我是世家子弟,但这么多年下来,我和他们的不同,你难道没看见?”   刘纱起身,将陈氏拉进怀中,安抚的拍拍背,“今晚我去东厢睡,你好好想想,还有,咱们有多少积蓄,明天我下值回来给我看看。”   刘纱吃过东西,感觉浑身暖和起来,陈氏的举动他的确不喜,这种背着自己算计的做法才是他最难过的,真心错付?也不算是,陈氏温柔贤惠,还给自己生了两个聪慧的小子,自己投桃报李,也不爱愿去折腾后宅之事,少些人也少些麻烦。   感情是怎么样的呢?难道要像阿弟那样,冲冲动动的跟来跑去?   这是刘纱成婚之后,第一次独眠,东厢收拾的干净整齐,被褥也是新换的,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想着可能是换了床铺不习惯,辗转反侧到半夜,刘纱恍惚中感觉到有个人摸着上来。顿时一惊,想到晚上浮生不甘心的离开,正要把人打开,就听见陈氏的声音,“郎君,妾身睡不着。”   “......上来吧。”刘纱侧身让开,等陈氏躺好之后,莫名的心安起来。   刘纱这边夜半终好眠,而刘纹讲话讲一半跑了之后,去了刘林勋的书房。刘相国见人走了,也就叫厨房准备吃的,他也没东西。   正要吃,刘纹进来了。   “爹,我也吃点儿。”刘纹一点儿不客气的坐下,让人去拿碗筷,下人为难的看看刘相国,刘林勋点点头,这才去拿碗筷。“爹,我在凉州这段时间吃,吃不好;住,住不好,你看我都瘦了。”刘纹是幺子,刘林勋上了三十才有的刘纹,平日里就多加宠爱,比起要继承家业的刘纱来说,刘纱不需要能干。   他年少时候,刘林勋带着全族堵了个大的,投资李家起兵,自然没多少时间管教他,刘纹斗鸡走狗的少年时期,就是这么度过的,后来儿子转性儿,因为爱慕公主,发奋读书,既然是往好的方面,刘林勋也就不会去横加干涉,只是如今他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   “你来做什么?”刘林勋可不信这小子是来服软的。   “陪您吃饭啊。”刘纹笑的开心,还往刘林勋身边凑。   “那就好好吃饭。”刘林勋躲开要扑过来的儿子,正襟危坐。   钟鼎之家最出名的是什么?自然是他们的菜品。仓禀实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这样的时代,也只有世家,才能有那多余的钱财去追求口腹之欲。他们要传世的,不仅仅是家风,还有他们的在家中女子当中传承的中馈之术。   当世之中,就算是皇族李氏,论起美食,根本排不上号,菜品还是要说世家。   不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精致的食品,是世家祭祖时候才会拿出来的,平日里也只是选料精致,手艺高超而已。   刘林勋发妻过世多年,常用一个厨子,也是妻子留下的;他喜好吃鱼,厨子常年做了各种腌鱼备着,今天刘林勋吃的晚且要快,主菜就成了一道鱼酱,另搭配一道三和菜、一道糖蒸茄。   用膳不语,因为自小便吃这样的菜,刘纹吃的还算愉快,等仆从撤去饭桌,看见刘林勋的眼神,不由先惧三分。   “什么事儿?”看儿子半天不讲话,刘林勋只要先开口了。   “儿子想预支一下零用。”   “你要多少?”   刘家的儿子十五岁之后,用度一年发四季,一季百两,成婚后改三百两,加上他们的俸禄,虽不是一掷千金的阔绰,但也是富裕的状态,就算是整日在京城斗鸡走狗,刘纹都有要过预支零用。   “......一万两。”刘纹看自家父亲的脸色,有些犹豫的说了个数,他也不大清楚究竟要多少才够,九品官吏的年俸是五两,另有食俸200石,普通士兵大概会少一些,又分春秋两季发放,一万两的话,加上自己以往的积蓄,勉勉强强够用。   “你支取一万两,什么时候还上?”刘林勋斜眼看他,这个儿子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   “这次预支,以后十年儿子都不领零用了。”   “这话是你说的。”   “是,儿子——”   “口说无凭,咱们立字据,免得以后闹出去,你爹我脸上不好看。”   刘纹磨墨,刘林勋写好字据,让签字,刘纹痛快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刘林勋的要求下,摁下手印。完后就见刘林勋把字据往小匣子里一锁,刘纹急了,“爹,银子呢?”   “急什么,一万两现银放家里,就算是我们家也没有,过几天各个铺子交上来再给你,等着吧。”话毕,刘林勋便走了,姜还是老的辣,扣银子出来?那就那么容易了。? ☆、二十九 ?  刘纹签了借据之后,回到屋里,虽然觉得自己爹不是会拖欠的人,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钱没到手,这事儿也没个人证。字据都被刘林勋拿着,总是觉得不大对劲。   京城依然是繁花似锦,战争仿佛离他们很远,最大的烦忧就是今日街上的混混流氓和巡城司搅合到一起,得了清闲的刘纹走出刘府,游街打马的日子好似还在昨天,他就已经到了这个年纪。   恍如隔世,明明并没有离开多久,姑臧城的人都带着几分豪情,不论男女,都是藏着一股子泼辣劲儿,大将军府外的‘小吃一条街’,李意循经过的时候,会被叫住,说昨天买了隔壁王二的饼子,今天怎么也该买自己的玛仁糖,其实他们并不缺李意循这一个买主。   姑臧城里的人多,各族杂居,都有自己的喜好,常年相处,口味也都大众起来,‘小吃一条街’生意热闹,但他们都没忘记当初是李意循同意,让他们在大将军府外弄个营生。   京城的街道除了几个老字号常年不改,其他的,刘纹离开不过半年就有些认不出。   “刘纹?你怎么回来了?”走在街上的刘纹,正在发散他的文青气息,却被人猛地叫住。   “陈桥。”这人是刘纹的好友,世家陈氏支族的一员,算起来还是刘纹的嫂子的族弟,两人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走的近,后来臭味相投,引为知己好友。   此次刘纹回京城,倒不全是想靠自家爹,有事找朋友也是他的办法,不过第一个要找的不是陈桥,陈桥没什么钱,日子过得虽然不曾拮据,却也没有闲钱拿出来帮自己。此次路上碰见了,刘纹也是要说上一说的。   “凉州李家军的军饷,关你什么事儿?”两个人找了个茶肆,坐下闲谈,听完刘纹这段时间的经历,陈桥的第一反应便是挑着眉问刘纹,脸上的暧昧之色引的茶肆小二都忍不住侧目。   “阿循她不操心这种事情,她——”刘纹正想辩解什么。   “李家军在外这么多年,那就有缺过什么了?大长公主的私库,比你家的库房要阔绰的多。”陈桥既然是号称百事通,自然什么事情都能知道几分,大长公主食邑全国的事儿,具体怎么分派,除了皇家私库管账的,没人清楚,陈桥只是隐约知道罢了。   “私库?阿循早年的银钱,都充作军饷了。”这事儿是刘纹从老军医哪儿听来的。   “不会吧,那么多,都充军饷?”陈桥有些不敢信,他没见过李家军的兵马,皇帝没开是科举之前,他是个连官位都没有的小人物,他父亲不在了,没人为他谋划前程,母亲又是个拎不清的人。   陈氏族中人口众多,自己没出头之前,更是靠不上,一个族学上的七七八八,好在自己上进,才能得了如今的地位,不过在陈家依然是个无关轻重的,陈家的那位太傅,若不是看在自己和刘纹交好的份儿上,都不爱搭理自己。   陈桥自认圆滑世故,他没觉得自己这样哪里有不好,他和刘纹相交的最初,就是羡慕他的恣意妄为,更羡慕他的勇气,挑战家族,挑战整个世家体系下的勇气,虽然背后有刘相国在后面相助的原因,可是陈桥自认他做不到刘纹的份儿上。   既然付出了真心,要交一个好朋友,陈桥自认是无愧于心的,至于暗地里对大长公主的猜测,他也承认这是小人之心,可是人生在世,那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自然要小心谨慎为上。刘纹这样的人,他羡慕,却并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人,当世之中,赤子之心并不是人人都有,也不要人人都有。   只是,若是大长公主的为人,也能让人称赞一声的地方,除了她的过人武艺,带兵天赋,还有这么个亮点,他们两个倒也算相配,毕竟,这么傻的人,这世上可是不多了。   “虽然没见过镇军王的军队,可是我认为,李家军的精神面貌,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好。”李家军每日出操,纪律严明,休假去城里从不见欺凌弱小,李意循离开姑臧,甚至不需要专门安排人去督促留守的人训练,每日校场上都是早早能看见出操的。   就算是李意循特意跑去折磨他们的那段时间,他们也都是在完成每天基本任务上,再多加训练,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叫苦不迭。   刘纹喜欢这样的氛围,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刚刚在街上,看见巡城司的人骚扰摊贩,才会感觉到这种恍如隔世。珠玉在前,才会令其他的黯然失色。   “想不想去看看林英之,他的日子最近过的可逍遥?”两人喝完茶,刘纹提议,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地,就是林英之。   林英之何人?算不得世家子弟,不过十几年的功夫,就从一个耍把式挣点儿吆喝钱的卖艺的,摇身一变成为京城首富,他的这种富裕和世家不同,是一种暴发户的气势,不过世家子弟贬低他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身,而是他比世家都有钱。   刘纹和林英之认识,那还在十几年前。   刘纹到了爱玩爱闹的年纪,喜欢到处跑,不过他长得俊俏像个姑娘,身边也总是聚集了一群少年,争风吃醋的事情不少,刘纹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是把自己当成姑娘,还以为是自己人缘好。   某天他独自出来街上,林英之跟着师傅在街头卖艺,蒙眼飞刀,刘纹不知道里面的门道,还以为碰上了真高手,想要结识一番。人傻钱多的刘纹,就被林英之骗了身上的全部银子,得了意外之财的林英之,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和他师傅划清界限。   林英之不论是脑筋还是手段,都是上上之人,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看准机会进购粮食,半月之后江南灾荒,林英之大赚一笔,手中的钱流动起来,粮食、布匹除了国家不允许一般商人参与的银盐铁生意,全部涉及到。   后来林英之生意做大,有人眼红,谁知林英之打听到刘纹的身份,跑上门负荆请罪,主动和刘纹搞好关系,刘纹也不是计较的人,他给林英之不过是几十两,虽然那几个月过得清淡了点儿,可是也都过去一两年,他都快忘了。   有了刘家在背后,林英之从街头卖艺的摇身一变成了京城首富。两人私交甚笃,其实也是两个人聊得来,不然当初刘纹也不会把身上的钱都给林英之。   “老爷出去了,刘大人、陈大人现在这儿歇歇脚,下人已经去找了。”接待的是管家,因为熟悉,也就直接带去花厅。   谁知管家刚走出花厅,就看见自家老爷回来,连忙上前,“老爷,刘大人——”   “知道了,你好好招待着,别说我回来了。”林英之已经从门房哪儿知道有人来找。   “呃,是。”管家虽然奇怪,可是也没多问,老爷的决定一贯不错,老爷既然不见刘大人和陈大人,那估计也有自己的计较。管家想了下,吩咐人好好招待,他也不打算露面了。   这厢刘纹和陈桥两个一直在喝茶,首富的家里招待客人,自然不会让人从清茶喝到白水,隔一阵子就有丫头进来添茶叶,刘纹出去更衣两回,林英之也没回来,问招待的丫头都说不知道,刘纹有些焦躁。   “握瑜,不要急,林英之是生意人,比我们忙多了。”陈桥也更衣回来,虽然有点儿等不住了,可是还得劝刘纹,刘纹比自己可着急多了。   “对对对,林兄是个大忙人,多等等也是应该的。”   不过,两人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林英之也没回来,刘纹只好告辞,第二日再来,如此等了三天,都没见到林英之的人,第四天刘纹再上门,门房还是那套说法,老爷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刘纹听过说辞,也不进门去花厅喝茶,甩甩袖袍扫干净地上的灰尘,靠着林府门口的柱子就坐下,他还不信林英之不回家了。刘纹这么做,是察觉了林英之的态度,可是不亲口听见林英之的话,他还不会放弃。   多年知己,,甚至是后面相识并不富裕的陈桥,都能回家想法子,给自己拿了两千两来,林英之。   秋日的日头虽然不热,却晒人的很,早晨还好,到了正午刘纹就有些受不住,他没吃过多少苦头,就算是在凉州,也是没做过这等事情,刘纹有些昏昏欲睡,眼睛一眯,等他再睁眼,就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还是没人来叫自己,刘纹突然不想去听林英之的话了,动动僵直的腿脚,刘纹站起身,看看这金碧辉煌的大门,刘纹有点儿想笑,却没笑出来。眼角一歇,看见门边站着林英之的管家,刘纹冲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虽然管家并不想掺和进去,可是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能让人原谅他,管家犹豫几分,还是过去了。“告诉林兄,我理解他的难处,我不回来了。”刘纹说完,大步而去,迎着夕阳,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决绝。   林英之听完管家的转述,眼睛闭了闭,什么都没说。就在管家以为老爷都要睡着的时候,林英之吩咐,“去查查粮仓库存,弄,一半送去刘府。”   李家军可是个□□烦啊,这沾了手,就洗不脱了,刘纹,你可要怎么赔给我?? ☆、三十章 ?  京城里吵吵嚷嚷的进入深秋,刘纹直接去了张掖城,带着他从京城弄来的物资,在进城之前,刘纹特意换了新衣,还让侍从将踏雪刷洗干净,容光焕发的样子,丝毫不像赶了一个月路的旅人。   一定用最好的样子来见心上人,刘纹有些忐忑,几个月没见,阿循会不会忘了自己长啥样?   战备期间,张掖城大部队进城都是需要路引的,刘纹带着这么多粮草过来,肯定是要大将军亲自批示,城门兵也是认识刘督军的,热情的招呼了刘纹在城门口等候,传信兵早就过去找大将军了。   不过,在城门口等候多时,也没见到人来接,刘纹有些焦急,跟他一起来的陈桥倒是老神在在,大将军事忙,就算提前说了要来,怎么可能会一定过来接自己这群人呢?就算是李家军已经缺粮少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至于会纡尊降贵,不过自己好友这姿态。   啧啧,真是像出嫁的姑娘,等着见夫君。   陈桥想象中,大概是李家军那个七窍玲珑的军师过来,李意循是不会出现的,但出乎陈桥意外,陈志毅也没过来,李意循的亲兵来了一个,见到刘纹就拉着刘纹耳语几句,然后告知城门兵放行。   一路过来都像看嫁妆一样守着物资的刘纹,此时却管都不管,都不没和陈桥交代两句,就跟着亲兵走了。刘纹任性,陈桥本想跟着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不过回头一看林英之的伙计见没人管他们了,都准备马上走人,凉州这地儿兵荒马乱、朝不保夕,就算他们的大东家在,他们也不敢多留。   陈桥抚额,招呼李家军的人去找人来接手,忙忙碌碌大半天,等陈桥去找刘纹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找到督军营帐,陈桥没见到人,皱眉想想,又往城主府去,走到门口,那亲兵守门,不让进。   “我是和刘督军一起来的,我不进,就问问刘纹在不在里面?”陈桥想让他进去问问。   “......”但这亲兵还是面色不愉,并没有打算搭理陈桥的意思。   “好吧,我去督军营帐,要是看见刘纹,告诉他,我在哪儿等他。”陈桥心思百转,亲兵这么严肃,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不过陈桥念头也只是一转,这事儿和他没什么关系,李家军的事情他又插不上手,刘纹至少是个督军呢。   城主府里,刘纹确实在里面,可是他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床榻上,李意循面色苍白的躺着,眉头紧锁却昏迷不醒,两个军医在忙活处理外伤,谁都不曾讲话,气氛更加凝重。   徐平叫了刘纹来这儿,是因为将军昏过去之前,让他去城门口接刘纹进城,虽然叮嘱了不让督军知道,可是徐平没法解释将军为什么不亲自过来,只好实言相告。将军和刘督军,别人不清楚将军的心思变幻,经常被两人差遣往来的徐平倒是能看出一二。   但这一切,都得等将军度过眼前这关再说。   两个军医忙完,擦了把汗,这深秋时节还出这么多汗,他们其实是心累,大长公主自从受封之后,甚少受伤,前阵子和吴司徒两个打架,就是最大的伤了,但依然是生龙活虎的。这次这伤,真是受的不值当。   “将军醒过来就没事儿了,注意今晚不要发烧,将军身体底子好,没多大问题。”两人对看一眼,在屋子里找了个角落准备歇歇,这种时候,他们就是用膝盖想事情,都知道自己不能乱跑,一个是要随时照顾将军,另一个,他们看了看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陈军师,将军受伤不能外传。   “阿循是怎么受的伤?”刘纹转头问陈志毅,放松下来摸了下手心,刚刚一直紧张的握拳,现在才察觉到疼。   “她带了人去搞奇袭,把氐王杀了。”陈志毅说完,看向两个军医,军医闭眼,表示自己现在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   “氐王?”刘纹一愣,他想过凉州的局势变化,可是不至于李意循这么拼命去杀氐王。   “秋天都快过去了,冬日将近,氐人部族会在一起聚集过冬,若是不尽快结束。”陈志毅说完,也不继续解释了,刘纹对军事的敏感度比李意循还好,点到此就够了,“对了,镇军王派了几万人过来,你的粮草先分派过去哪儿,等师妹醒了——”陈志毅不说话了,现在氐王刚死,立刻发动攻击最好不过。   京城的粮草,镇军王的人马,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李意循却受了伤。   陈志毅看看刘纹,想起来那个被李意循拼死弄回来的尸体,甩甩袖子问,“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陈志毅的样子是有话要讲的样子,刘纹有些放心不下李意循,犹豫起来,“阿循有人照顾,你在这儿也是添乱,你在王军医哪儿学的那两下子,还不够在阿循面前卖弄的。”刘纹听见此言,也觉有理,跟着出去了。   刘纹以为会让陈志毅会和自己找个地方谈谈心,喝喝酒,或者教训自己一顿,可是没想到,陈志毅拉着刘纹去了张掖城的城主府的祠堂。这里是李意循到张掖的私人住处,平时并不回来,这次受了伤才到的这儿。   两人一直走到祠堂,这里面本来放着前任城主的祖宗牌位,不过李意循来了之后,就换成了李家人的牌位。   刘纹粗粗看过去,李家是皇族,有皇室的宗祠,李意循放在这儿的,都是她自己亲手刻得,父亲李智放,母亲李陈氏,三哥李意征,四哥李意徘......这些人在宗祠里有他们的封号,不过在这里却只是李意循的亲族。   不过刘纹的目光却定在一个最近刻好的牌位上,上面写道“亡妻李姜氏,李意循顿首。”他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眼睛,同名同姓?   “她在哪儿,你要看吗?”陈志毅指了指侧面放着的棺材,问刘纹。   “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家媳妇儿突然冒出来一个亡妻这是,这是闹得什么妖。   “她为了师妹,跑去氐人地界儿,勾/引了吕平奇,还一直暗中给师妹传递消息,师妹其实一心要救她回来。”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吕平奇的美姬,汝汝?”吕平奇被俘虏的时候,李意循一心想要劝降他,可是他油盐不进,刘纹抱着了解情敌的态度打听过吕平奇。现在看来,倒是了解错了人。   “师妹抱着她一路从酒泉回来,伤口也不处理,就来了这儿。”本来李意循的伤势也没这么严重,可是拖的久了些,加上心情悲戚,等她忙活完汝汝的后事,伤势就恶化了,也亏得她还记得刘纹今天到张掖。   陈志毅并不是很清楚吕平奇的美姬和自家师妹的关系,在这次事情之后,才从跟着李意循身边最久的李兴口中打听到些许,其实这也只能怪造化弄人。自家师妹的确是不怎么像个姑娘,若没被点破女儿身,只怕芳心暗许的女郎不在少数。   这么想着,陈志毅就很佩服刘纹了,不过看着刘纹俊美的容貌,又有些怀疑,刘纹是不是......   “我知道了。”刘纹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怎样的,李意循人缘不错、招人喜欢,大多数情况下是兄弟情、朋友义,这么出现一个爱慕她的女子。   “其实,你和师妹挺配的。”陈志毅拍拍刘纹后背,甩袖子走出去,留了刘纹一个人在祠堂里。   陈志毅走后,剩下刘纹一个人,祠堂里静悄悄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汝汝的棺椁还在祠堂里放着,李姜氏的牌位让刘纹有点儿不知所措,他走大到棺椁跟前,有点儿想打开汝汝的棺材看看。   不过,心里鼓了鼓气,用力推了推,没有动,刘纹大喝一声用力,棺材盖还是没动静。一鼓作气,再而衰,还未三,刘纹手上就失了力气,背靠着棺材喘气,他的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祠堂的修建是为了祭祀先祖,张掖城的城主府原来的主人是氐人,草原人的图腾看起来有些渗人,日头的余晖早就离去,晚间的风吹来更添几分灵异,刘纹此刻背靠着汝汝的棺材,却莫名有些安心。毕竟里面的女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甘愿赴死的。   窗外飘来一股香风,月光隐在云层之后。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家阿循的?十六?十七?”刘纹用袖子扫扫地上的浮灰,摊坐在地,想象着当年的情景,“我家阿循真是桃花不少啊,你能被吕平奇看中,应该长得挺漂亮,不过你现在死了,肯定不好看,也不知道你和我谁好看......”   “说了这么多,还没介绍我自己,我是立志要娶阿循的刘纹...你放心去吧,以后,我会照顾好阿循的——”   香气渐渐散去,月亮出来了。? ☆、三十一 ?  凉州的秋日夜长,不过刘纹守在李意循床前,却觉出心里有几分幸福感,按照平时,他怎么可以守在阿循身边这么久?虽然周围人来人往,大将军的亲兵,军营里的军医,但是眼里却只能看见一个人。   黎明破晓,李意循睁眼了,本想伸手撑起来坐着,可是一动手右手手臂上压着个人。   “阿循——”刘纹一夜睁着眼,将将睡着,红着眼睛看见李意循冲自己笑。   “你怎么在这儿?给我倒点儿水来。”李意循自己蹭着坐起身,看看屋里都当自己是透明人的其他几个,有点儿好笑。   “好。”刘纹猛地起身,不过腿上肌肉一抽,蹲久了腿麻,没站稳,直挺挺的扑到李意循怀中,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片刻,倒是都有些尴尬,不过李意循是何许人?   “刘督军还挺热情。”若不是她还受着伤,非要换个姿势不行。   “我,我没碰到你的伤口吧。”刘纹感觉脚上好受些之后久站起身,脸上飘过一丝红晕,面若桃花恐怕就是形容的此时。   “没事儿,小伤小伤~”美/色/当前,认什么都不认怂,李意循哈哈大笑,表示自己很健康,完全不记得先前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让所有人担心一遍。   “我去倒水。”刘纹能感觉到身后,徐平和李兴两个人的目光灼灼,自然不再想让他们看热闹,连忙离开。在屋里看了一圈儿,水壶里的水是冷的,刘纹瞪了一眼光看热闹的徐平、李兴,拎着小水壶就出去找厨房打水。   屋内李意循醒过来,看了看徐平,眼神意思很明显,为什么要告诉刘纹,她受伤的事儿?   “将军,我这不是为了您好,将军一醒过来就能看见刘督军,多好。”徐平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家将军,这种小事儿,根本不需要担心,说完还挑了挑眉毛,传达着不能言说的意思。   李意循:“......”   “将军既然醒了,该用汤药来,徐老弟去抓药。”军医过来给李意循看了看脉,点点头,这么重的伤睡一觉就好,大将军的体质果真是异于常人,还是年轻真好啊,想当年——   “好咧,这就去。”徐平被军医从自家将军的目光中解救出来,很是愉快。徐平出门,刘纹正要进门,手里拿着的小水壶,后面还跟着李意循的厨子。   大厨一从门外进来,便快步上前,“将军,您还好吧,我这些天做的新菜式,就等着您醒过来呢。”李意循发过话,大厨的饭菜,没有她的许可,别人都不许吃,包括大厨自己。   “我没事儿,这两天养伤,你做些清淡的就行,过阵子再试你的新菜。”李意循看见大厨过来,心情好了不少,瞥见被大厨挤到一边的刘纹,有心招呼一声,不过刘纹却是把水倒好,递给李兴就走了。   这,怎么了?   李意循人是醒了过来,却还是不怎么能动弹,她伤到的是腹部,因为处理不及时伤口溃烂化脓,军医处理的时候,直接给她喝了麻沸散,然后切掉烂肉,这伤不养个十天半月,是长不好的。   不过李意循人能休养,时机却不等人,氐王死了,吕平奇和吕一奇兄弟两个各自带了他们的支持者,吕一奇领着大队人马往西去了,已经出了敦煌,吕平奇却不知为何还在想法子纠结剩下的人马,在和李家军抵抗。   副将李茂城暂时充当主帅,领着李家军和吕平奇在酒泉周旋。   “师妹今天的精神不错呀。”拿了战报过来的陈志毅,看见李意循手里捧着一小碟蜜饯在吃,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督军拿来的,不知道是哪儿买的,这么好吃。”李意循最讨厌喝药,可是她是个成年人,她又不会去任性不喝,刘纹送来的蜜饯甚合她心意。   “买的,呵,刘纹那小子自己做的。”陈志毅从碟子里取出一枚蜜饯,放嘴里尝尝,的确是味道很好,第一世家果然是名不虚传,传世的菜品做法,不过这中馈之术,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学会的?   陈志毅眯了眯眼,觉得师妹和刘纹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活宝,“李茂城抓到吕平奇了,氐人部队散的散,降的降,凉州,太平了。”   “抓到了?”李意循虽然心中有数,可是真把人抓到,却有点儿意外。   “你不是派了莫仲擎过去么,还在这儿装。”陈志毅翻了翻李茂城的战报,上面的请功名字,第一个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早些时候就说离开李家军的人,莫仲擎。   莫仲擎何人?他原本是李意循的亲兵一名,擅长侦查潜伏,是个斥候出身,今年初的时候,无牵无挂的莫仲擎突然说自己要回乡娶亲,那时候陈志毅就觉得奇怪,后来打探得知,莫仲擎往东走了没几天就没了影子,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本来只是让莫仲擎去救汝汝回来......”李意循说到这儿,兴致缺缺,把蜜饯碟子递给陈志毅,开始看战报,不再说话。   此次两军交战,因为先前李意循的一次奇袭,氐人的精神支柱吕再以被斩首,吕再以的儿子吕平奇、吕一奇两个内斗,直接的结果就是氐人分裂成两部分,战争要结束了,这也是李意循这么放心大胆的在后方休养的原因。   战报里面,主要写的就是莫仲擎擒获吕平奇,有意思的是,吕平奇是在王家被抓的。这个王家,李意循喊来赵长义,“我上次让你保管的貔貅玉佩呢?”   “在我那儿放着呢,将军要么?”赵长义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块儿玉佩放在自己那儿,不过将军不是不要了么?   “等回京的时候拿给我,先搁你那儿吧。”王家既然招降了,自己不妨送他们一场前程,李意循吩咐赵长义磨墨,开始琢磨怎么把请功的折子写了。   当初承诺了王陆什么来着?李意循挠头。   李茂城追着氐人残部跑了几百里,他们一路退出凉州地界儿,出了西海郡,远走大漠以北。随后吕一奇遣了使臣过来,代表氐人投降议和,承诺向晋国称臣,自此,凉州兵祸解除,李家军大捷。   一直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剑一般存在的胡人朝廷,彻底成为过去式。   京城里,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奏折,放在李正苍的书案前,李家军大捷,自然是件好事儿,可是让李正苍犯愁的是,李意循写来的折子,除了有为部将请封的,还有的就是请辞大将军之位。   晋国朝堂之上,相国之下设立八公,除了李意循任大将军之外,还有在明正门之变被杀的大司马袁承文,今年春天过世的太尉徐杰,相国刘林勋兼任的太师,相国弟子吴敬琏任大司徒,张皇后父亲张仁保任大司空,陈氏族长陈规霖任太傅,半归隐状态的开国元老顾本秦任太保。   各自代表着皇权、世家、清贵的势力平衡,是李正苍的平衡之策。   袁承文死后,大司马一职就未曾有人担任,拱卫京畿的权力归到皇帝手中,李正苍手握兵权却并不会使,都交给了李意循去安排人,京郊大营里的人大多是听李意循的话。因为李家人一直手握兵权,李正苍的皇位才能坐得稳。   早年李意循这个姑姑带兵打仗在外,后来领兵力挺自己上位,少年天子的孺慕和崇拜,不是一星半点儿。帝王之道,是无情道,李正苍知道自己不能过多的将权力放在一个人身上,没有永远的忠心不改,即便那个人是李意循。   削了李意循的兵权,这是昭文皇帝的谋臣给昭文皇帝的建议,李正苍的个人情感上并不愿意,事情被拖了下来,此时收到李意循自己递上来的折子,按说李正苍应该松一口气,自己想做的事儿,被人递来了台阶儿,顺着下去就是,可是李正苍却心情不佳。   目前来说,他没有人选接替李意循的职位,更不想让大将军之位落到别人头上,世家之首刘家,虽然刘林勋整天都是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但终究局限在世家的利益之中,当皇家权力和世家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世家。那个陈规霖整天都装隐形人,而陈家却和刘家沆瀣一气,一个鼻孔出气。   张家因为张皇后的缘故,虽然并不掺和到世家之争里面,却是个更大威胁的外戚,若是将来张家掌握了太子,只怕又是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清贵代表的顾家和徐家,顾本秦带领着顾家,始终保持着中立姿态;忠实的皇权派徐家却因为徐杰过世而势微起来,徐清明还只是个孩子,并不能顶用。   真正被李正苍这个皇帝握在手中的,只有放在李意循手中的兵权。就算是并不放心被握在李意循手中,李正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接替。   朝堂无人,就算是他力排众议的推举了科举制度,想要打破世家垄断官员的局面,可是这才推行短短几年,世家不是一天形成的,打破世家的束缚也并非一日之功,李正苍踌躇满志的想要做出成绩,却不得不屈服于现状。   李正苍又踱着步子在屋里转圈,来喜本想开口提议去见见皇后娘娘,换换心情,却见李正苍定了定神,自己抬手磨墨,写了两字批复。   “暂缓。”   取出红漆封好,吩咐人送去凉州。   随着李正苍的信而去的,还有一个人,被徐杰交托给李意循,但是李意循一直将人丢在京城,管都不管的徐清明。   徐清明比起春天的时候,窜了一截个子,却瘦了许多,虽然在稚龄被封为智勇伯,还被大长公主收养,勉强能算个皇亲国戚,可是徐家无人,李意循常年不在京,徐清明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这回能被李正苍想起来,徐清明高兴了许久,他自小受到祖父影响,对李意循的崇拜之情并不少,而且能远离京城一段时间,才是徐清明最为高兴的事儿。   徐清明同路的,还有李正苍选出来处理战后琐事的官吏,大多是这些年科举上来的寒门子弟,他们没有太高的官职,科举过后被埋没在世家把持的管理体系底层,苦苦挣扎。这次李意循开疆扩土,张掖郡、榆林郡、敦煌郡和西海郡的四郡之地,面积广大,却是个苦寒之地,世家子弟避之不及。   却是这些寒门子弟的一个机会,未来的凉州,在他们手中,或许能有巨大的变化。? ☆、三十二 ?  凉州战事了解,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之后,战后的善后工作就要开始筹备起来,李家军被分散到凉州各地驻守,其中还要服役的驻守,有意向归田的回家;李意行派来的人原样送回去;有空了还要去找吕平奇谈谈话;再去信酒泉问问王陆,什么时候王家人准备好往京城迁族?   忙忙碌碌的到了秋末,事情善后基本结束。   凉州的秋末已经冷了许多,身强体健的李意循并没什么大碍,刘纹倒是可怜兮兮的缩在屋里不愿意出来,他是个怕冷的人,京城的天气要好些,相国府里也有地龙,可是李意循并没有马上回去京城的意思,刘纹也就半句话不提要回京的事儿。   刘纹缩在屋里,好战分子李意循却不会闲着,忙完善后,就往凉州的林子里面跑,秋末的野物大多膘肥体壮,碰见生猛的李意循,最终的结果都变成了刘纹桌上的一道加餐。   这天李意循从林子里抓到一只白毛狐狸,长得很是漂亮,李意循看见它的眼睛,没下杀手,只是伤了它一条腿,等回到将军府,李意循兴致很高,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下马之后,没给豆豆刷毛,而是拎着白毛狐狸往刘纹屋里去。   “阿循?”带来凉州的几本闲书早被看完,刘纹再屋里闷着无聊,可是外面冷,昨个儿夜里又是一场雨,更冷几分,刘纹心里虽然想着要出去,但一开门就犯愁、犹豫。今天李意循过来找他,从他一蹦三跳的步子就能看出来他的心情极好。   “你看~”李意循献宝一样将白毛狐狸递给刘纹看。“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你。”说完,李意循哈哈大笑。   “它的腿怎么伤了?”刘纹抱起狐狸,狐狸软软暖暖的手感,在这种季节简直是最好的暖炉,查看一番刘纹略带责怪的问李意循。   “不受伤我咋能抓住它。它的伤没事儿,我下手有分寸。”李意循说第一句的时候还有点儿洋洋得意,看见刘纹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满,就开始解释,伤不严重。“来来来,我给它看看,真是好命哟。”   刘纹把白毛狐狸递给李意循,狐狸在刘纹手里的时候还挣扎几下,到了李意循手中就老老实实的不动,很有灵性的样子。见狐狸配合,李意循开始认真检查伤势,虽然伤到了腿,不过并不严重,狐狸还不算大,恢复起来很快,李意循心里有数,若是按她平日的作风,肯定是丢一边不管,能活下来就活,不能就算。   可是看见白毛狐狸眼睛里像是有几分雾气,神态之间像极了刘纹瞪着眼看自己,李意循心里微叹,她可不是把这狐狸当成了刘纹。这狐狸,卖萌犯规啊。   “没事儿,养几天就好了。”李意循处理完伤口,将狐狸交给刘纹,“你,养着它吧,我粗手粗脚的回头再弄伤它。”   “好。”刘纹抱起狐狸,端看,白毛狐狸被养的很好,可能是出生在物产丰富的秋季的缘故,一水儿的毛皮像缎子一样顺滑,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可爱。看见刘纹喜欢,李意循松口气,想起师兄说的话,觉得甚是有理,刘纹这样的贵公子,肯定是喜欢小动物的,不会喜欢刀枪棍棒。   也不枉自己这些天总是往山里面跑。   从这天之后,李意循就总是抓些小动物送来刘纹这儿,白毛兔子、白毛鸡,最后抓了只鹿过来,刘纹这儿,也彻底变成收容院。   不过,等李意循再想进山的时候,京城的人到了凉州。   之前收到过消息,大侄子派了人过来接管凉州政务,李意循以为自己卸任是板上钉钉,还和打算着去苗疆逛一阵子,虽然四处打仗,可是南方却没去过,苗疆的风物一直令人神往。   一行人进到张掖城,李意循便给他们设了接风宴,准备看看这些未来接手凉州政务的人。   “见过大长公主。”领头的是未来凉州的刺史孙茂才,后头跟着接管敦煌、张掖、西海、武威四郡的太守和更多的基层县令,呼呼啦啦好几十人,李意循也没工夫一个个认清楚,既然是被皇帝亲自点了送来,李意循也不会驳回去。   孙茂才此人相貌平平,却气质过人,出身于没落的世家分支,从小只上过几天族学,可是为人上进,五年前科举之时,仅在刘纹之后,是第二名。不过他族中无权势,一直在做七品的舍人,毫无寸进,不过孙茂才知足,他知道若不是皇帝力排众议开了科举,他别说七品舍人,就是那养马的九品太仆都当不了。   没有一朝得势的骄傲,也没有归于平常的不满,孙茂才能被选中,可以说是必然。   此时的不卑不亢,李意循十分欣赏,心里也是放心几分,凉州自己经营多年,突然交给别人怎么都是有些不放心,先前听刘纹说起孙茂才的经历,还有些不大信,现在见到大侄子选的人,也就稍安。   “凉州此地,虽然原本就是我中原之地,可是被胡人占去几十年,现在重新得了回来,本公主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哪一族人,只要安分守己,必须一视同仁,氐人的百姓也只是手无寸铁之人,还望各位心怀仁慈。”李意循举了举酒杯,讲完开场,宴会也就各自吃喝。   不过眼神一扫,看见后头缩着的徐清明,李意循笑笑,招呼他过来。徐清明要来凉州的事儿,自己早就知道,不过自己临走前叮嘱过徐清明,不得往凉州过来,现在徐清明虽然是接了圣旨,跟着大队人一起来的凉州,可是到了地方还是有些惧怕。   徐杰临终前托孤,徐清明被李意循收养做义子,虽然这对母子有些不伦不类,可是名分上的事情已经定下,徐清明看见李意循招呼,只得出来,给李意循行礼,“母亲。”   “清明长高了不少,这一路过来辛苦。”李意循端出一副为人母的架势,可是她平日里就不是严肃之人,此时看来,只有几分正经。   “不辛苦。”徐清明有点儿想哭,从小便无父何怙,无母何恃,九岁相依为命的祖父又过世,从小敬仰的大将军变成自己义母,却没能陪伴几天就去往边关。   虽有家仆服侍,可是这并不能代替父母亲情。   “过阵子我带你去苗疆,看看你二伯父,他才是个文韬武略的英才,你将来想学什么都可以找他。”李意循拉着徐清明坐下,小声给他说着打算,“要不然我带你去清明山上去看看,你的名字就是从哪儿来的。”   “清明山?我知道,祖父说过,母亲的师傅在山上。”   徐清明到底还是孩子,李意循几句话便止住悲戚,专心想着将来的事儿,看见徐清明的心情好转,李意循也放松下来,接风宴见过了孙茂才等人,也没多留,领着徐清明往住处去。张掖城的城主府,李意循住了多日,知道徐清明要来,早早便收拾了屋子。   不过李意循却没想到,刘纹抱着那只白毛狐狸等在门口。? ☆、番外·汝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放到最后在丢出来的番外,不过凉州风云这卷快完结,算是个总结吧~ 今天下午还有一更~   宜晋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每个人都能给你不同的答案,若是问到酒泉城里,吕平奇的宠妾汝汝,她只是笑笑。   汝汝算不得她的名字,她四处流离卖笑为生,没多少人关心她的过去,更没人关心她的心情,吕平奇只关心她的貌美如花、又能温柔体贴,底下的奴仆也只看得到她的得宠,或是想着巴结,或是想要取而代之。   汝汝她风尘中打滚多年,能窥伺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她觉得自己肮脏极了,才会和这些人为伍,可是心底里还是盼着能有一个大英雄,把她从泥潭里救赎出去。汝汝十四岁的时候,身段张开,红妈妈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她知道她也到了这天,这是红妈妈对她教养多年的‘女儿’,最后的怜悯,会给她们寻一个看的过去的人,汝汝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回答的话,也就是随便。都是污泥,有什么区别呢?   红妈妈得到答案,开心的走了,汝汝是个识趣的,她们这行,最怕的就是不知趣,有妄念。      晚上,汝汝露脸跳过舞,听着外面的嘈杂,有些烦。   可是后来,外面不是人声鼎沸,汝汝有些奇怪,探头看了一眼,外面来了一伙兵,汝汝认得这些事城里的胡人兵,她有些害怕,这些胡人兵的残忍她有所耳闻,可是好奇心驱使着她继续躲在一角观看,这些胡人兵好像是在躲藏。   他们杀了馆子里的客人,红妈妈颓唐的跪在一边,没人理她。   汝汝看到自己的一些姐妹被胡人兵抓走,拖去角落,汝汝没有跑出去,而是继续躲着,她很漂亮她一直都知道,不然红妈妈也不会急匆匆的想靠自己赚钱。她不能被发现。   一天一夜,汝汝没有动一下,她的努力有回报,没人发现她,等她睡过去睁眼看向大厅的时候,精致的桌椅连同上面的茶点散在地上,无人问津,红妈妈不在了,胡人士兵也不在了,她的那些姐妹还在,只是没了动静。馆子空无一人,饥饿感让汝汝意识到她必须出去看看,不然活下来也会被饿死。   那料汝汝才走两三步,就有三四个胡人士兵冲进馆子。   他们说了什么,汝汝听不懂,总不会是什么好话,汝汝想反抗一下,可是娇养着的力气像是挠痒痒,没有任何用处,汝汝这才体会到前夜姐妹们心里的绝望。   “嘭——”馆子的大门被人打开,汝汝看不清是什么,可是这些士兵却如临大敌,把她丢到一边,拿起武器想要反抗什么。   可是就像汝汝面对胡人士兵无力反抗一样,这些士兵不消片刻,就横死在当场。还惊魂未定的汝汝,听到一个天籁之音,“你没事吧,我是李家军的,你不用怕了。”   外面的天还黑着,像个黑洞吞噬着什么,来人更是一身血污,凑近以后,甚至还有没洗澡的酸臭味道,但是汝汝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大英雄。脚踩祥云的样子,让人着迷。   “你还好吧,这里还有些危险,你先跟着我。”汝汝上了身后的替马的马背,从不会骑马的汝汝上去之后只能紧紧地抱着马脖子,狼狈极了。“不用怕,阿大特别乖,它会一直跟着我,你抓好它就行。”   后来,发生了什么,汝汝有些记不太清了,她怎么不怕死的装生病、装受伤缠上李意循的,前脚到给她安排好的人家住下,后脚就跟着大军跑。最后一次见她,那是六七年前的时候,汝汝知道她的大英雄是女人之后,心情很糟,她曾经想过,李意循一辈子不娶妻,她就一辈子追着她跑。   不过,这种糟糕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她还是想跟着她,不管是男是女,而且,想为她做些什么。   这些年,她从馆子里出来,见识到人间疾苦,知道这个世界并不仅仅是纸醉金迷的肮脏,还有一顿饭都吃不起的潦倒,李意循虽然并不管她,可是却也没让她受到什么苦,但她跟着大军东奔西走,眼里所见,尽是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所以,她到了这里,成了氐王小儿子最受宠的姬妾。   回忆起当初告别的时候,汝汝有点儿开心,毕竟她凭着一句话,亲到了自己的爱人,“阿循,我没有名字,只记得姓姜,所以,以后你要是记起我,叫我李姜氏吧。”汝汝走的义无反顾,她能做些什么,她不知道,只是既然她的心上人要保护这锦绣山河,她总要做些什么。   她是馆子里最美的舞姬,她是氐王小儿子最爱的姬妾,她是不可一世的汝汝。   她只想是阿循的李姜氏。? ☆、三十三 ?  “阿循,这是清明?”刘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他早知道徐清明,想让徐清明叫自己义父已经很久了,现在第一次见面,刘纹想给自己这个未来的便宜儿子一个好印象。   “恩,清明叫人,这是刘叔叔。”   “刘叔叔。”徐清明只是年纪小,自小缺少亲情,而向往亲情,却不是个蠢笨之人,刘纹这么殷勤的出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心里却暗自记了一笔。而且刘家人并不好惹,这是自家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就告知的事儿,刘相国那个老狐狸的儿子,只怕也并不简单。   “好。”刘纹自己脑补着徐清明叫的是义父,然后笑了笑。   “清明快睡吧,你先在这儿住几天,有什么事儿就来隔壁,找你赵伯伯、莫叔叔都行,等事了咱们就启程回京。”李意循领着徐清明进去屋里,安置好他梳洗睡下,从屋里走出来,准备回去,扭头一看,刘纹还在那儿站着,“刘督军早点儿休息去吧,外头天凉。”   刘纹看见李意循注意到自己,便脚步轻快的走过来,“小雪它今天不吃东西,我想着你可能有办法。”刘纹也是很愁这件事儿,明明这只狐狸是自己养着的,给它吃给它喝,好好伺候着,可是却对自己爱搭不理,反倒是对伤过它的李意循,很亲近。   “小雪怎么不吃东西呢?”李意循有点儿奇怪,伸手接过白毛狐狸,给它顺顺毛,然后推开房门进去,从柜子里找出一碟儿点心,准备哄它吃东西,接过白毛狐狸看都不看是什么,张嘴就吃。“这不是挺好的么?”李意循看着刘纹吃惊的样子,有点儿得意。   “白眼狐狸。”刘纹有点儿傻眼其实,他怎么劝都不吃,各种做法的鸡送到嘴边儿都不吃,这里李意循随手拿出来一碟点心就吃。   “这狐狸和我投缘。”李意循看见刘纹不甘心的样子,更是得意,这狐狸真是越看越像刘纹。   这边儿李意循心情舒畅,那厢宴会上,却有些刀光剑影。   一顿酒宴,没人吃的顺畅,李家军的人虽然是为了百姓的居多,可是手里的权力握着多年,哪能是说丢开就能丢开的,这当中的磨合,还要些时日。   李家军诸将还没接到调令,仍旧统一管理着凉州大小事务,孙茂才领着的人是来管理政务的,但若是李家军的人不放权,他们也不好过。但李意循的话一出口,就算是认可了这些人,要放权给他们。      李意循离席,两方人马各自试探对方,不消多说。   第二天,“暂缓?”看过孙茂才拿来的亲笔信,李意循有点儿傻眼,凉州没有战事了,并不需要自己常驻,辞去大将军之职在她看来,是顺理成章,急流勇退。   可现在皇帝要自己留着大将军之职,却让自己回京去,李意循心思转转,灵光一闪,想明白大侄子恐怕是在寻思找个接替的人,知道大侄子没有要自己一直守着官位的意思,李意循心下稍安。   她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几十年的长安治世,也不枉自己活下来。   李意循并不是傻子,她能以女儿身官拜八公,是机缘巧合,可是这种日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领兵打仗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很足,可是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她性子来说,并不想看见死人,就算是已经杀人无数,心肠狠毒的对待战场上的敌人,可是骨子里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大长公主,陛下说请您择日押解吕平奇回京。”孙茂才对于李意循不阻拦自己接手凉州事务,还给自己打开方便之门抱有感激,他清楚,若是李意循阻拦他,他恐怕没几天就会灰溜溜的回京去,他们孙家的复兴,也不用再想,皇帝肯定不会再给自己第二个这样的机会。   就算将来李意循没能继续管着凉州,接手的人大概也不会是自己了。   “我自是要亲自押解吕平奇的,只是,除了这信,皇上可有说什么?”李意循想知道,大侄子是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只让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占着,等他选出合适的人就能卸任。   “没有。”孙茂才不知李意循要问什么,只是皇帝真有什么密信、私话也不会让他来传达。看着李意循颇感遗憾的走人,孙茂才多了几分不解。公主殿下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帮皇上传信呢?   李意循手下人和孙茂才一干人斗智斗勇,自有操劳命的师兄陈志毅来管,闲人李意循带着徐清明在姑臧城闲逛。后面还跟着一个明明冷的不行,却死活要一起出门的刘纹。   徐清明虽然少年老成,却到底只是个孩子,凉州的风貌和京城大不相同,不说别的,就是这沿街叫卖的商贩,来自各族,相貌风俗各不同,就足够让徐清明好奇一阵子了。   李意循五官棱角分明,常年征战自带一股杀意,走在街道上气质卓然,一般人不敢近身,反倒是刘纹虽然穿着男装,可是裹着厚厚的皮袄子,更显得他有几分弱不禁风,再一看面相妖娆,和前面的李意循一对比,恍然大悟。   刘纹虽然气恼,可是也无法,李意循的确是英气逼人,自己那点儿男儿气概放在她跟前,那是瞬间就对比消失掉。但让刘纹不要天天儿跟着,他也是不干的,自家媳妇儿和便宜儿子两个人凑一起,万一李意循想着有了这个养子,就不用成亲了咋办?   这种闲适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李茂城回姑臧,清算好军功簿,李意循便准备着要启程回京,这次离开凉州,心里多了不舍,恐怕以后没什么机会过来凉州了。   大宛良驹豆豆晃晃头,打个响鼻,主人的心情它并没有感觉到,但是主人要出远门了,它知道,所以豆豆心情甚好,主人迟迟不走,它有些焦急,想跑起来;可是看看旁边,漂亮的踏雪安静的不乱动,豆豆又停下它不安分的蹄子,等着主人出发。   昭文帝五年秋,凉州大捷,李家军班师回朝,俘氐人王子吕平奇。   世家王氏迁族京城,族长王陌受封定安侯。? ☆、三十四 ?  朝堂中无论各方怎么争斗,百姓对凉州大捷这件事儿,还是最为高兴,常年在外当兵的亲人能回家,朝廷能省下不少养军队的军费。几十年的灰暗生活彻底告终,都仿佛是一场梦,沉浸其中的百姓生怕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平静,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无论是谁,心中都有厌战的情绪。   李家军大军从开拔,到真正回到京都,都备受关注,已经过了农忙季节,初冬的京都附近皆是与李家军不同的欢欣。晋国天煞一样存在的大长公主李意循,也难得的出现了几句除了对她身为女儿身的评价。   备受关注的李意循领了亲兵进京城里面,其他的军队去了京郊大营扎营,等着后来的封赏和归田。进城这天,难得的出了太阳,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李意循骑着高头大马,有点儿后悔穿了这么多衣裳,京城根本就还不冷嘛~   虽然城防营早就清了街道,可是并不妨碍那些想要围观大长公主京城的百姓,一路的酒楼二楼上都半掩着窗户,影影绰绰处便是京城闺秀。虽然李家军的主将是个女郎,可是剩下的副将、左将军、右将军一干人都是前途大好的青年才俊,此次回京。   除了这些将军,剩下的郎将,有过李家军服役的经历,都将会让他们受用终身。未来的晋国军队,他们都将是国之栋梁之才,支撑着晋国的边防、稳定。   不过,这些女郎看见那领头的一骑黑马,英姿飒爽的李意循浑身上下透出的气息,比起后面的男儿,更添几分让人幻想的空间,走到一处酒楼之下,甚至从二楼扔下了一枚新鲜水果,李意循对突然出现的水果吓了一跳,手执缰绳控制着豆豆一闪,躲过这枚水果。   不过李意循不解风情的躲闪,却没让楼上的姑娘灰心,反而因为李意循在马上的帅气一躲发处尖叫。   “公主殿下好帅气!”二楼的惊呼吸引了李意循的注意力,转头看过去,又是一声惊呼。   “师妹,你长得很好?”陈志毅在李意循后面,目睹之后,只觉得炯炯有神,李意循回京多次,之前都是有几分隐秘,这么高调的回来被人围观还是第一次,不过这么第一回就得了这么个评价。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铁骨铮铮的男郎儿,也是相貌不差,却直接被忽视掉。   “那是自然。”李意循听见师兄的问话,轻轻一笑,回答过后,眼光余角瞥见在踏雪身上的刘纹,有些心虚,说长得好,谁能比过刘纹?李意循想想自己为什么会中意刘纹,唔,可能是他长得好吧。刘纹的长相,绝对可以在晋国上下都排上号,像他这样像俊俏的男子可以说是绝无分号。   李意循看来自己中意了一个男子,并不是什么不能言说的事儿,只是有点儿犯愁,刘纹的能不能看上自己?一贯自我感觉良好的李意循头一回有点儿踌躇。怀着这样的心思,李意循回京的一路上,对刘纹不是大献殷勤,也是关怀备至,想要努力表现一番,只是不知道为何刘纹总是无动于衷。   京城的路不算长,李意循直接进宫,其他人各自回家,没地儿去的就去了公主府。刘纹本在犹豫是不是要先去公主府等李意循出来,跟着陈志毅往公主府去,还没进去,便看见他家兄长出现。   “父亲让你先回家去。”刘纱着一件玄色底的大氅,很是正经的突然出现。   “爹怎么了?”刘纹手里还牵着踏雪的缰绳,虽然昨日在城外休整过,但风尘仆仆的意味并不少。   “等回去就知道了。”刘纱没有过多解释,转身上了不远处的马车。孤身一人的背影,在刘纹看来,莫名有些孤寂,刘纹晃了晃神。   从记事儿的时候起,兄长刘纱,就像是一杆标杆,远远地树在刘纹前面,兄长优秀无比,作为继承家业的长子,应该有的品质他都有,‘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所说的世家公子便是刘纱。   刘纹和刘纱相比,就显得随心所欲和桀骜不驯,很多时候都是作为世家的反面教材出现,纨绔不羁的少年,更多时候是在对兄长的艳羡中度过,父亲夸奖最多的是刘纱,母亲在世时候引以为傲的也是刘纱。   不过如今的刘纱,年过而立,循规蹈矩的在尚书省熬资历,或许不久之后的几年,就能接替了刘林勋,成为新一任相国。这样的人生平平静静,却充满了平常人最为艳羡、渴望的权势。   世家的未来究竟在何处?向来不羁的刘纹有点儿弄不清楚。刘纹醒醒神,翻身上马,追着刘纱的马车离去。   李意循进宫回来,转悠一圈儿,看见陈志毅,还没开口,陈志毅就面露调笑,“刘握瑜家去了。”   “......怎么回事儿?”李意循惯是自恋的,刘纹对她有几分意思,她不知道,可是至少不是讨厌自己的,明明之前进城前,虽然没有表态,可是也没有拒绝到公主府等自己。   “他兄长来了,刘纱我不太认得,不过和刘纹有五六分像,两人讲了几句便走了。”陈志毅并不常常回京,认识的人有限,刘纱倒是以第一见,不过心里一推测,也不难猜出刘纱的身份。   “既是兄长,那便罢了。”李意循心情并不好的进了屋。   陈志毅见到师妹脸色依旧不好,不由得有几分奇怪,李意循不是会拘于一事儿的人,刘纹走了就走了,又不是见不到,可是她这恍恍惚惚的神情,倒是让人多了点儿担忧。这是出了什么其他的事儿?   “皇上准备让王家人接手李家军。”关起门来,李意循脸色更不好了。   “王家人?王陌还是王陆?”陈志毅听闻,脸色也沉下去,王家人虽然是李意循招安的人,可是那是为了尽快瓦解氐人做出的折中之法,王家人的野心并不小,能做出叛变吕氏的事儿,显然也并不妨碍他们不忠于李氏。   有过一次背叛,底线就会降低。   “还没决定,不过皇上他已经和我讲了,那么这事儿就是定下来了。”李意循走到书案后头,翻出晋国国境地图,江山社稷李家人死了不少,才得了这份安定,大侄子会选择王家人其实并不奇怪。   王家人虽然是世家出身,可是经历却和一般世家不同,他们原本是氐人朝堂的中流砥柱,可以说是因为王家人的倒戈,夜袭氐王的行动才能这么顺利,不管是莫仲擎,还是汝汝,只能是起到动摇氐人统治的作用,王家才是更为关键的一步。   现在对于王家来说,想要在晋国京都站稳脚跟,最好的做法是抱紧一颗大树,李意循先前有和王家结盟,但这其中的前提,是没有皇帝的插手,和随时要被推拒出全力核心的李意循相比,昭文皇帝的联盟显然更加可靠。   王家因为不算光彩的经历不被大部分世人接受,故而紧紧抱着皇帝这棵大树才是唯一选择,李正苍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注意到王家,进而发现王陌、王陆两人也是将帅之才,这种你情我愿的联合,李意循也无法阻止。   “王家人得势,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儿吧。”陈志毅能当李家军的军师,自然不会想不到李意循都能想到的事,仔细想了想,好像并不会有什么隐患的样子。   “王家人以前是李家军的大敌,突然成为上司,李家军的将士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接受。”李意循说的理由不明所以,陈志毅并不能理解,将士吃军粮,即使对李意循的忠诚度很高,可是能不能收服李家军将士,让他们变成王家军,那就是王陌、王陆的事情。   陈志毅没有表态,等着李意循继续解释,“王家和刘家是世仇。”? ☆、三十五 ?  王家和刘家的仇,渊源流传,前朝时候刘家是刘太后的娘家,王家是王皇后的娘家,同为外戚,刘家因为刘太后压了王皇后一头,便是压在王家之上,两家斗争不断,最后天子薨逝,幼帝即位。   刘太后伤心抑郁而亡,刘家收敛其羽毛,直到反抗军出现,王皇后变成王太后,干涉朝政,前朝最终亡在王太后手里,后来王家臣服胡人,渐渐手握大权,刘家度过了最为暗淡的几十年。   两家的仇,是素日旧怨,一向是有我没你的争斗,此番王家被李意循招安,先前消息传回京城,王陌仅仅受封侯爵,便是刘家人从中作梗,刘家的爵位是刘林勋身上的安国公,比定安侯要高出一等,刘家和王家的仇怨,可见一斑。   “圣上要做重用王家,势必是会限制到刘家,也是忌惮了刘家。”李意循看看师兄对自己话语的不解,解释起来,“或者说,是刘家为代表的世家。”   “这两家既然能斗争这么多年,都是各有手段,你操心有什么。”陈志毅自己动手倒茶喝,已经想到李意循这么着急的原因,眼睛一眯,却并不说出来。   “师兄看热闹可开心?”李意循皱眉,她当然是来找帮助的,不然和师兄说这么多干甚。   “开心。”陈志毅把手里的茶水一口干,然后拍拍袖子就转身出了书房,一向是心之所向,畅行无阻的师妹吃瘪实在是件有趣儿的事儿。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陈志毅没有像往常一样的给李意循排忧解难、出谋划策,而是作壁上观的不理李意循。   回到京城之后,李意循休整一阵子之后,便开始参加朝会,近期的朝会主要的议题还是解决凉州的问题,李家军的将士归田的赏赐,将军的封赏调动,李意循对这事儿并不提出意见,而是保持着中立,刘家的意见不同意,皇帝的意见也不赞同。   向来积极好战的李意循偃旗息鼓。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意循的变化让其他人各怀心思。鉴于李意循常常惊人之举,所以都在怀疑李意循是不是在憋着大招,准备收拾谁,一时间朝堂上的声音除去刘家会对王家的一些封赏表示反对之外,惊人的和谐气氛在弥漫。   不过李意循的偃旗息鼓,倒不是因为她在憋什么大招。原因很简单,她去刘家找刘纹,没见到人。   去问陈桥,他也说不知道,说从凉州回京之后,便没看见人。   一向消息灵通的陈桥不知道人在哪儿,刘纹如今在哪儿,便是很难找见。   刘府的人并不让李意循进门,门房直接打发了李意循派去的亲兵,后来李意循亲自过去,倒是被请了进去,只是把一杯冻顶乌龙喝成白开水也没见到人,连刘纱也没出来交代一声。   刘纹在哪儿?李意循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场过问。她的大本营也不在京城,京城的人手一直不多,带回来的亲兵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李意循的人,打听消息并不能隐秘行事。   王陌兄弟两个来到京城,比李意循要晚几天,他们领着的是王家在凉州的人往京城迁族,册封爵位的旨意到手之后他们才进京,这样高调的到来,不禁侧目。世家之间虽然有争权,可是大多时候是团结一致的,派系林立的京城世家瓜分了京城最好的资源,王家高调行事,未来的动作肯定不小。   京城的老牌世家知道刘王两家的矛盾前因后果不少,一个是老牌的第一世家,一个是明显受到皇帝关注的世家,不必多说,肯定有一争。好事者参合其中,想把水搅浑,从中牟利;更多的是作壁上观,世家之人各扫门前雪乃是常态。   “皇姑,你这见天儿的进宫是作甚?”昭文帝李正苍有些犯愁,自从李意循回京之后,天天往宫里跑,他倒不是不待见李意循进宫转悠,而是李意循什么也不提,每天在宫里转悠,他其实很心慌。   李正苍少年登基,才十几岁,父亲过世,李正苍一直以来的崇拜对象是李意循,他能这么安稳的在皇位上,更是对李意循感激。   尤为记得登基前的那天,李意循特意进宫来,看望了刚刚十六的李正苍,两人在太子宫月下谈话。   春耕之后不久,夜里还有些凉。   “明天的登基大典,你莫要紧张。”李意循看见李正苍缩了缩手,递过去身上的披风。“你是兄长的长子,早晚都是要继承家业的,现在只是提前了些。”   “姑姑,我,感觉我还没准备好。”李正苍不久之前还被父亲告知,正在给他物色太子太傅,等李意循回来也可以学学武艺;但短短半月就丧父,经过反叛之事,李正苍必须立刻成熟起来,接管他祖父和父亲留下的万里河山,心中彷徨可以猜想。   “现在没有时间让你准备,就像,当初兄长一样没有准备好,就接手了,现在,你也一样。”李意循并不是很清楚李意衡接手父亲威武王的过程,但徐太尉是亲身经历过的,言语之中透露的意思,自然是不怎么容易。   那时候起义军林立,李意衡不过是个将将及冠的少年,武威王没有太多的资本留给李意衡,在这些队伍中脱颖而出,得到武威王最大的支持者,刘家;及至后来称帝,李意衡的一生充满了各种挑战。   “你是你父亲的儿子,肯定能做的更好。”   李正苍的人生中,一直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皇位是父亲留下的太平,即位后有姑姑帮助震慑其他人。可是一个有理想的男儿,李正苍并不满足于现状,他一直在求变,守业虽难,但更有理想的是让晋国更强大。   所以他排除万难的举行科举考试,所以他力排众议支持李意循对凉州用兵。李正苍想要成为一代明君,开创万世基业。正如他现在要用王家一样,他需要一个打破世家垄断权势的契机,扶植起来王家和刘家打擂台,这个想法并不算成熟,可若是能成功,李正苍想想就觉得激动。   李正苍不知道李意循对刘家抱着怎样的态度,他并不是真的想违逆李意循的心意,刘家如今势大,威胁皇权“帝王之道,是无情道”,在王家人出现之后,李正苍才真正体会到。? ☆、三十六 ?  晋国的京城新建的一处大宅,占地不算大,却很精致。门口的匾额上有昭文帝亲自提笔写的‘定安侯’三个字,按理说侯府的大小,应该比这个要广,不过京城之中,已经有了许多世家族地,如刘家的相国府和其他族人聚居之处,就占据了京城东面离皇宫最近的一片街道,哪处街道本来的名字也被人忘记,而被人称作刘家巷。   王家的这处定安侯府,在距离皇宫西面紧紧挨近李意循的公主府,离明正门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李正苍赐下这处宅院,其心思不言而喻,他想要让王家来和刘家打擂台;至于是接替李意循的位置,还是当其副手,就还要看未来的发展如何了。   定安侯府里,王陌和王陆两人在用膳,桌上的生烧羊腿和酿青瓜秉持着世家平日菜肴的量少精致的原则。如生烧羊腿就是先将羊腿肉精批作片,再用刀背匀槌三至两次,切成块,使用烧滚的水,烫下滤出,用布包起扭干,每一斤放入一碗好醋、四钱盐巴,椒油、草果、砂仁各少许,精心制作出的生烧羊腿,是王家在凉州研究出来的菜式。   酿青瓜则是选用了硬老的青瓜,切成两半去瓤,用盐略略盐出水,将生姜、陈皮、薄荷、紫苏切成丝,再和茴香砂糖拌匀放入瓜内,用线扎成一个,用酱缸腌制五六天,再取出晒干收藏,吃的时候切碎食用。   兄弟两个吃过主食,正在喝汤,王陌端起碗看了眼王陆,待放下碗的时候,侍女过来递上漱口水,王陌点点头,侍女将饭桌撤下,兄弟两个手边各自放着一碗茶水,跪坐在屋内,一时无言。   “云之今日的心思,不在饭食上。”王陌抿一下茶水,皱眉。   “兄长也是。”王陆没有动手边的茶水,他在想事儿。   “圣上今天找为兄进宫,等下回大朝会,皇上给大长公主选婿。”王陌笑意盈盈,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   “怎么,这么突然?”王陆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却片刻恢复过来。   “立冬的时候,宫里的大宴,圣上的意思,是让你好好准备一番。”王陌事实上很乐见其成,他家阿弟到了这个岁数,还在惦记当年的那女人,有个新的开始,哪怕是李意循也好。   “.......”   定安侯府里的两兄弟谈话暂且不提,李意循此时正在理政殿里,翻看过去半年个个官员参自己的折子。为李意循的说话的,都是军队武将系统,不过他们也并不是支持李意循,而是要和文臣主和派作对而已。   “圣上要是选好了人选,直接下旨就是,当初臣那么做的时候就想过后果的。”李意循并没怎么仔细看折子的内容,看了看上折子的人,就大致能猜到这里面的内容走向。他们的作风实在是缺少新意。   “朕只是让皇姑注意这些人,咱们这六部之中,大多被世家掌控在手中,几乎没人纯纯粹粹的效忠皇族。”皇帝在批阅奏章,只是偶尔抬头和李意循说几句。听见李意循不再对奏章内容评价,而是转移了话题,也顺势说着,“八公之位,徐太尉已死——”   “圣上,您不必给将这些,我们李家的江山,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李意循看见了皇帝眼里的错愕,缓缓神,接着说,“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俗人,追求也不那么大,当年我护了这李家,现在也一样。”   “姑姑。”   “不忘初心,这是我师父教我的。”初冬的京城寒意逼人,但是理政殿里面的地龙烧的火热,李意循推开理政殿的大门,寒风吹进来,让人脑子清醒了不少,“立冬的大宴时候,刘纹会来么?”   李正苍早已告知立冬准备选婿的事儿,李意循心里觉得,这只是走个过场,最终的结果,恐怕李正苍并不能左右什么。还有几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刘纹。   回来半月余,两个人一面没见到,倒是想得很。   “皇姑,刘家人恐怕不会同意,京里的青年才俊还是很多的。”   “刘家人不同意?为何?”李意循虽然忐忑刘纹可能不曾心悦自己,却没想过刘家人的意见。   “刘纹被刘林勋弄去了蓟州,巡视祖业,年节才会回来。”   “蓟州。”   蓟州渔阳是刘家的老宅,当初前朝时候都城在上京城,蓟州刘和沧州王是两大世家,时过境迁,前朝不在,刘家的人一家独大,王家也慢慢缓过来,可以预见未来的晋国,恐怕也是刘王两家的称霸。   刘纹作为次子,对蓟州老家却没多少印象,七八岁之后他们就到了京都,十多年没有回去过蓟州。这次能回蓟州,如果不是因为和李意循分开这么久,其实心情是很好的。   刘纹走的匆忙,反抗刘林勋的意见无效,直接被家仆带着往东北方的蓟州而去。走了几百里才被放开监视,这种直接而不带解释的作风,的确是刘林勋用惯的手段,刘纹心里知道这么远的路途才被放松监视,他爹是料定了刘纹的自理能力根本无法自己回来京城。? ☆、三十七 ?  蓟州的渔阳城,是大晋国第一世家刘氏的老家,虽然这里有刘家的祖业铺子、田庄,但这里刘家本家的人并不多,只有支族的一脉还留守在渔阳城。因为国家都城迁移,大晋国最为繁华的地方不再是上京城,周边的城市也随之衰败下去,渔阳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   刘纹一路过来,因为方向向北,天气冷的快,等到了渔阳,刘纹见到族叔刘林玉之后,暂且在他的宅子住下,什么巡视祖业,都被他直接忽略,成天的躲在屋里不想出去。   刘纹的小厮刘畅见公子成天闷着,倒是有些担心,“公子,你这成天不出门,怎么受得了?老爷给您交代的任务您也要完成了才是。”   “你家公子我高兴,渔阳城这么冷,本来和阿循约好了去苗疆过冬,现在被关在这里,还想叫我去巡视田产。”轮撒泼耍横闹脾气,刘纹称第二,没人能称第一,他认准了他爹不会让他永远在渔阳城,不曾慌张,手里依旧在画着画,回忆一路从凉州回来的见闻,提笔作诗,很是淡定。   “公子,您好歹去做做样子,老爷高兴了也好让你快些回京。”刘畅侍候他公子多年,去凉州的时候因为刚好生病没去成,知道自家公子爱慕大长公主,可是看这状况,老爷肯定是不同意的。   “他才不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和兄长两个的心思,我清楚,可是他们不早早劝我,现在晚了。”刘纹手中笔不停,心思早就飞去京城。   阿循心思不细,受伤之后不爱老老实实地养伤,也不知道赵长义和李兴两个有没有好好给阿循煮汤喝。天气这么冷,阿循身上暖和,凑到一起就不觉得冷,现在阿循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去给别人捂手。   刘纹想着回来路上,李意循没骑着豆豆耍帅,而是跑到马车上和自己聊天,看自己捧着的手炉好奇,拿去把玩,结果不小心把里面的炭掉出来,手炉被她弄坏。然后李意循看刘纹一副冷到不行的样子,把自己的手递出去,虽然没有刘纹的手大,却是暖烘烘的,充满了热量。   刘纹想到这,左手摸了下右手,好像还能感觉到李意循的温度,刘纹嘴角上扬,从心里热到身上。   冬天来临,大雪已经封路,刘纹见领自己来的庄头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不由得着急几分,路上走了一个月才到渔阳,自己在这儿也住了近两月,刘林玉招待自己从刚见的时候殷勤备至,到现在的爱理不理。   刘纹有点儿怀疑自己父亲,可能真的是想把自己远远地打发了,虽然刘纹、刘纱两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早晚也是要分家过得,也许别人看来,自己是争夺继承权失败被人打发出来的。   刘纹倒是对自家的家业没什么兴致,钱财够用即可,只是,若是就这么被丢在蓟州,耳目闭塞,京中动向不明,深深地无力的感折磨着心情。   冬至这天,绵绵数十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人舒服,刘林玉的宅子在刘家老宅旁边,刘纹在来这儿第二个月就搬去了主宅,虽然主宅有些年久失修,可是整理好之后住起来有种隐士风范,刘纹心里的公子病发作,愣是住了下来。   冬至一大早,刘畅找来一件狐皮大麾,一面给他家公子穿衣,一面夸,“公子的这几块儿皮子真好,绣娘剪得时候都说不敢下手。”   “这是阿循送的,她端掉了一个狐狸窝——”刘纹说起话来,眼睛里闪着光,想着自己特意从凉州带回京城的那只白毛狐狸没带着来蓟州,有点儿遗憾,也不知道狐狸过得好不好,不过那只狐狸又不和自己亲,管它作甚。“他们来了么?”   “公子今天主持祭祖,刘林玉好像有些不愿意。”刘畅刚刚已经出去过一趟,刘家支族的这些人,在一方做那地头蛇,自家公子突然出来要巡视祖业,很是有几分□□的意思,虽然公子没有真的去查,他们却依旧心里盘算着小九九。   后来公子留的久了,他们又猜着公子是被打发出京城的,毕竟这渔阳,刘家已经没剩下多少产业了。公子不理事儿的表现,他们又觉得是公子没那底气来查他们。几次下来,这回冬至祭祖的大事儿,若不是要在老宅里举行,刘林玉恐怕会直接不通知公子。   “管他作甚,来了就行,我们刘家又没有继续在渔阳的打算,这里留给他们就是,你没事儿也别去操那份儿心。”刘纹继续整理自己的冠帽,今天的场合恐怕会挺累,刘纹寻了双舒服的旧鞋,没去穿新做的鞋。   刘畅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见自家公子的眼神,又缩着不敢讲,两人一时无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本该安静等着祭祖的地儿,竟然人声鼎沸。   “外面怎么那么吵?”刘纹皱眉,想着别是出什么岔子。   “我去看看。”刘畅放下手中的束带,三步并作两步的跑掉。   刘纹对自己的小厮其实有些无奈,风风火火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不过礼服其实已经穿好想了想,披上大麾,往外面走去。室外的寒风依旧,刘纹缩了缩脖子,走了几步,又想起要保持自己的风范,挺了挺胸,配合他的衣裳,看着威严极了。   刘纹还没走几步,刘畅就跑着进来,嘴里喊着,“公子。”   “你怎么回来了——”刘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刘畅后面跟着的那人。   院子门口,跟在刘畅后面,穿着一身黑袍的李意循,后面牵着一匹大黑马,连皮肤都黑了不少,几个月没见,李意循消瘦的厉害,不过看着眼睛亮亮的,很有精神。   “阿纹,几个月没见,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李意循走路生风,片刻就到了刘纹跟前儿,刘纹一身雪白的狐狸大麾,李意循本想摸一下,可是看看自己的黑手,又缩了回去。? ☆、三十八 ?  “你怎么来了?”刘纹问的有些战战兢兢,好像手一碰,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想你了呗。”李意循的回答干脆利索。   刘纹眉头紧蹙,有点儿恍惚,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了幻觉,明明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的人,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怎么就突然的出现了。   “你这几个月有没有想过我。”李意循看刘纹不说话,有点儿着急,她这次离京,的确是有其他事情,只是专门绕路过来渔阳,心里也是抱着期待的,若是最后刘纹无意。   若是无意,她恐怕也舍不得勉强。   “......”刘纹想说很想,却觉得有些张不了口,他不是那么直白的人,他原先的设想,便是他细水长流的满满融入李意循的生活,时候到了,再——   “哈哈哈~刘督军这么多日没见,本将过来这里也是路过,有没有空房间,给我安排一下。”李意循看着刘纹的吞吞吐吐,心里有些明白,也不逼问,而是哈哈大笑。自认善解人意的往屋里走,虽然有点儿难过,却没有表现出来,毕竟自己只是因为路过才跑到渔阳的。   “当,当然有,你想要住下么?”刘纹心里松了口气,立马回应李意循的问题,他倒是有些扭捏起来,觉得不太真实。李意循给了台阶下来,顺势也就答应,两人并肩而走,商量着怎么去住的问题。“我们的老宅客房,还没打扫出来,只有住宅这里可以住人,就是房间笑了些。”   “小没事儿,我可是个武将,你非要我去住那高床软枕、宽敞的大屋,我还不习惯呢。”李意循跟在刘纹,错开半步距离。   刘纹比她高小半头,背影只能看见整齐的冠帽和一身白色狐皮大麾,世家公子不过如斯,这种弱质彬彬的男人,真的适合自己吗?李意循有点儿怀疑,感情的事儿,虽然说不准,二十几年不曾悸动的心,被人打动,是什么时候?   是受伤回来,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还是收到他亲手做的蜜饯以后,尝到嘴巴里的甜味儿弥漫的时候;或者是更久以前,第一次看见他,皇上登基后的大宴,刘林勋领着两个儿子,来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   家国天下,守护自己的国家不被侵犯;守护自己父亲、兄长留下的家业,自己有做不完的事情,没人的帮上忙。   自己手中的血腥好像还没消散,神仙玉人一样的刘握瑜,两个人真的合适吗?就算此时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可是两个人真的合适吗?李意循走着,本来心里的坚定,变成了犹豫。   而且自己接手的一些事情,会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变得危险起来。   李意循脑中不由回忆起当日大宴,因为刘纹不在,她便只当这次给自己选婿的大宴当做过场一样,兴致不高。   恹恹的吃着桌上的饭食,李意循的猜着刘纹什么时候回来,过来给自己敬酒的那些男儿,都没怎么注意。直到王陆过来,话还没说上,皇帝就开口,“皇姑和王将军两人正式相配呢。”李意循初时听了,也没说甚,并没表示反对,这种事情越解释越奇怪。   后来那些人的符合,竟是直接说到赐婚,天赐姻缘。   “本将和王将军并不相配,王将军雄才,未来的前途大好,没有必要尚公主自毁前程。”李意循本意是先混过这关再说,谁知王陆并没有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并没有自毁前程,公主殿下在凉州便接受了我们王家祖传的貔貅玉佩,这么久时日过去,也不曾退回,其实是已经愿意了吧。”王陆的话让人浮想联翩,李意循却听得一头雾水。   “貔貅玉佩而已,你送我又没有要回去,我何曾答应过你什么?”李意循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没有继续坐着,而是站起身来,李意循比王陆还高半寸,站起身之后,收敛的气势便是压过王陆。浑身的杀伐之意外放,王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只是众人都能看见,李意循身上右侧挂着的貔貅玉佩,却变得更显眼了。若不是两人的反应不对,众人都要以为公主殿下只是害羞,他们要说恭喜了。   皇帝看见这里的状况不太对劲,心里也是有点儿奇怪,虽然知道李意循像是有些中意刘纹,但是他自认了解姑姑,不是会被男女之情束缚的人。   王陆从各个方面,都是不错的,两人在凉州交手多次,相互之间的熟悉和钦佩,肯定是有的;不然李意循也不会给王家这个被招安的机会。   只是,感情之事怎么说的清楚?   皇帝还想再做一番努力,毕竟拉拢了王家,好处更多;能两全其美的事儿,谁不曾贪心过?   “姑姑,王陆将军也是青年才俊——”   “李正苍。”宴会之上的都是皇帝觉得不错的才俊和各世家的权力人物,其中不乏年长于皇帝倍数的老者,只是大家虽然都知道皇帝名讳,但谁也不曾叫出口过。   李意循的这三个字,让场面一下子冷下来。   “姑姑,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李正苍登基五六年,皇帝的威严气势也被培养出来,此时还算克制,但是甩袖而去是少不了的。   “公主殿下真是,好胆色。”王陆手里还端着刚刚准备敬给李意循的酒杯,离李意循最近,看见李意循面色不改的站着,带了几分笑意的一饮而尽,“敬给晋国最尊敬的公主。”说完,杯子被重重的放在桌上,转身而去。   李正苍当年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两个人这次立场冲突,倒是让人很意外。   其实在皇帝开口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两人是早已商量好的,才会这么附和。   不过这个场面终究需要人来收拾,宴会上一直没有吱声的皇后父亲,张大司马在女儿不断的眼神示意之下,站起身来,一个人自说自话的讲着吉祥话,立冬之节的宴会,是一年四立最后一个,可不能忽视啊,各位都是国之栋梁,未来的大晋国还是要靠大家的努力......   宴会草草结束,李意循回到公主府之后,十多天没出来,大朝会也不去,只是众人都当做当日宴会上的事情不存在,谁也不敢提。   李意循的不出现,京中人心浮动。   不过随后那些消息灵通之辈,就知道李意循的公主府里,打死了两个奴仆,理由是通敌。   第二日李意循便悄悄进宫,见了李正苍,然后要求卸任大将军之位,直接封王陌;劲爆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这时候李意循却低调出京。   从京城到蓟州,快马加鞭也要二十日,只是李意循一路走了两个月,固然是有路上大雪不方便走的原因,更多的,却是李意循一路上在暗自查探,从京城带出来的亲兵一直就未曾整齐的出现过。   刚刚到了渔阳,李意循便有些走不动,继续北上,她有些不放心,总要来看一眼才放心。刘纹不知道这么短短一会儿,李意循心里就想了那么多事情,还在忐忑李意循突然过来。? ☆、三十九 ?  刘家的祭祖大典,李意循自然不能去看,所以等李意循被刘纹安顿好之后,便在屋里四处转悠、打量,刘家的祖宅,至少是三百年前的建筑,常年无人居住,倒是显得很阴森森。   刘纹急匆匆的去到祠堂,此处的刘家族老已经在等了,不过他们没有说什么,刚刚李意循进来的时候声势浩大,领着十来个亲兵杀气冲天的就进来了。   谁问话都不答,只是一味的往里面跑,李意循这个响彻大晋国的名字他们都听过,力大无穷的传说也知道,不过听说过是一会事儿,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本来身强力健的仆从,李意循都没出手,只是她身边的少年模样的亲兵一出手,就被秒杀,武力上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知道李意循是去找刘纹,他们都松了口气。   所以在这祠堂的等待,也不算什么了,看见刘纹进来,有些想打听什么,可是却没人敢问出口,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刘纹见了心下明白几分,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爹把他丢到这儿来,打的什么主意,他有点儿不明白,是不是真的要给自己一个教训,更不清楚。只是他从小到大都是少爷脾气,公子性格,这里天冷,他懒得和他们计较,反正早晚要走,何必和他们争什么。   刘纹想的清楚明白,所以刘畅担心的问题,他完全没放在心里。   “叔叔久等,我来晚了。”刘纹执晚辈礼,向刘林玉。   “不久,公主殿下可安顿好了?”刘林玉平日里也很少来这祖宅,这祖宅这么大,以前是刘家家主才能住的地方,少年时候,他和刘林勋是堂兄弟,只是刘林勋才华洋溢,被人追捧,刘林玉心里羡慕,也暗自嫉妒,自然关系不算尚好。   后来刘林勋带人迁族到京都,刘林玉自己主动要求留在渔阳守着祖业,就是不想去见那一家子。这么十多年在渔阳,虽然比不得在京都富贵,可是也是渔阳的土皇帝,自有人羡慕。   刘林玉心里知足,只想维持现状就行,这个刘林勋的次子,他从来都是看不上的,小时候就是个顽皮的,后来去了京都也是纨绔子弟,没有他兄长的才气逼人,还性子高傲。   “自是好了,叔叔辛苦了,咱们开始吧。”刘纹看的出刘林玉的心思,不过皱皱眉也就算了。   这边刘家在祭祖,这边李意循倒是在和她的亲兵闲话。   “将军,这刘家的人恐怕真的有些不对劲,刚刚我们往里面去,若不是想着不能下死手,他们家仆拼命的劲儿,今个儿非得见血才能善了。”说话的是赵长义,本来他是准备回家归田,毕竟他打仗多年,三十几岁的人,孩子都能读书了,还没见过几面。说是自己个儿儿子,孩子都不一定能认得出。   只是临走前,本来接替赵长义的莫仲擎,突然被发现被人杀在自己屋里,莫仲擎此人本领不差,却低调不已,平日里不怎么露脸,除了去凉州的时候被李意循派去卧底,立了功劳,出过这么一回风头,却没几个人见过他。   经常帮着李意循处理一些暗地里的事儿,不过现在李意循已经不在凉州,未来恐怕也不会继续掌管李家军。故而李意循在考虑给自己亲近的亲兵安排后路的时候,准备让莫仲擎接替赵长义。   莫仲擎的武功不低,平日里也很警惕,能无声无息的在公主府杀了他,必然是除了内鬼,李意循查来查去,府里的奴仆竟然出了两个探子,本想拷问幕后的人,那料他们直接就自杀了,本以为事情就此揭过,谁知道李意循的书房里直接让人摸进去,翻看了她的卷宗。   李意循心中的震荡不言而喻,本该被她治理的和铁桶一般的公主府,竟然这么容易的就让人进到最为重要的书房里。   不过吃了一次亏,李意循觉得这是背后那人对自己的挑衅。   李家军称王称霸的李意循,怎么可能会对此无动于衷,几天的功夫就查出来些许蛛丝马迹。   后来也就有了这次往蓟州过来的行程,只是追着线索过来的李意循不大相信这么轻松就能找到,路上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绕道过来渔阳这边,这里面有几分不为人知的私心。   等真的见到人之后,看见刘纹这些日子过得看起来很是滋润,脸色看上去比起在京都、凉州的时候更好,心里定下来,李意循又不着急了。   “刘家人不对劲,我们不需要插手,等着看便是,抓贼拿脏,我们要讲道理。”李意循的眉头皱皱,刘家人有什么不对,她的兴趣不大,只是若是对刘纹有威胁,倒要好好管上一管。   只是虽然自己官职高,地位不低,插手人家的家事,名不正言不顺,站不住脚。心里心思转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将军,咱们过来要停留多久?”赵长义,他本来是亲兵队队长,手底下的人有什么本事,他其实很清楚,在他心里也是很佩服莫仲擎此人,很想快些找到线索,为莫仲擎复仇。   “留个几天就行,我们到这儿之后,大张旗鼓的进门来了,他们恐怕会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只是要辛苦你们......”李意循的话,声音渐渐低下去,让人听不清。   “知道了,将军放心。”赵长义听完,脸色有些严肃,他的想法,虽然没什么危险,可是收获不回大。风险和收益成正比,既然要做好事情,当然是要尽力而为。   关起门来讲话,到了晌午,刘畅过来问李意循,公子设宴,公主是否赏脸一去?   刘家的宴会,本来是祭祖之后的家宴,但皇家的公主到来,又是个实权派的公主,虽然李意循的官职被撸下来,可是李家军的大多数人是不认皇帝,只认李意循的,威望这种东西,需要长时间经营。   王陌的时日尚短,而且又是个被招降的出身,光是这点,便难以被李家军的人接受。只是王陌此人擅长计算人心,收服李家军,李家军变成王家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不过就目前来说,李家军的人还是认李意循,此次跟来蓟州的人,多数都是追随李意循多年的老兵;留下的人也对王陌的信心不大。   一个手下败将夺了自己的权,若是一般人,早就气急败坏的和人单挑也不为过,李意循的脾气恐怕更是会直接打上门去,给人一个难堪。但是李意循的行为反常,那是从凉州打了仗回来就开始的,不问世事的态度,众人在心中猜测,李意循的退隐之心恐怕渐浓了。   毕竟是女儿家,成婚的年纪早就错过去,再晚,只怕会更加困难。   有了一个开头,京城之中对李意循的低调行事,都是当成她嫁人的准备,公主府常年关着,大将军的位置没了,都不需要出门上朝。   李意循几个月没在京城,一般的百姓竟然愣是没人发现;但李意循在京城之外的动作,一样是被人注意到的。各个世家的人,虽然不知道李意循在做什么,可是她的确是走一路查一路,走走停停的姿态,退出众人视线之后,转为暗地里查探。   心里有鬼的,自然是围堵不断,一路而来的凶险,和刘纹过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不过一动不如一静,李意循到了渔阳,没了动作,那有鬼的人,倒是心里开始慌张,人一旦慌张,露出来的马脚就会变多。   “阿循什么时候离开?”李意循已经住了三天,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刘纹心里虽然高兴,却有点儿没底,李意循路上就是走的快,也是离京有一个月了,大将军这么乱跑,不坐镇边疆或者京都,真的没问题么。明明心里不愿意李意循离开,嘴巴里却是在问着离开的事情。   “到时候就走了,刘督军的家财万贯,难道还多本宫的一张嘴么。”李意循的笑盈盈,并没有要告知刘纹那些暗地里的龌蹉的意思。? ☆、四十章 ?  蓟州的冬天,比京都冷上许多,不过等李意循跑来问刘纹要不要出门的时候,刘纹反倒是答应了。   “督军你——”李意循脸上带着意外。   “阿循可以喊微臣的字,握瑜。”   “握瑜,不怎么好听啊。”大多数时候,李意循的脑子和别人的回路是不一样的,如一般女子被心上人告知他的字,肯定是会含羞带臊的跺跺脚,或者送上贴身物件儿,表达心中的欢喜,李意循其实早就知道刘纹,字握瑜,和他哥哥刘纱两个人怀瑾握瑜,是有典故在里面。这时候被刘纹亲口告知,就立刻把她琢磨了很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小字是父亲在及冠礼上给我取的。”   “啊~没关系的,你的名还是好听的,纹,读着就很有感觉。”李意循脸上的笑得爽朗,“不过,不喊督军,还是挺奇怪的。我们又不是有什么关系。”讲着讲着,李意循的狐狸尾巴就被露出来,想了几天,李意循还是想遵循自己的本心,喜欢就是喜欢,难得中意一个男人,想跑?呵呵哒~   “...那,随便阿循好了。”刘纹性子里的优柔寡断作祟,本来一直在仰望的‘梦中女神’,这么亲近的回应着自己的感情,明确而又迫切的需要自己回应。李意循的热情回应,不知所措倒变成他自己,心里有些鄙视自己的性格,却难以改变。   “还是喊督军好了。”李意循一直带着笑意,虽然自己的亲兵都献过策,可是正要对着刘纹来做那些土匪行径,倒有些下不去手,逼迫良家妇女的即视感越发浓烈起来。   大冬天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走在苍茫的雪原之上,李意循的亲兵在后头远远地跟着,没上去打扰。   “赵大哥,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赵长义让他们远远地在山上看着,潜伏着注意李意循和刘纹两个人。   “将军在等人。”赵长义没有多说,李兴的性格太直,这么多年都不懂的拐弯儿,连刘纹都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有的事儿,还是不要让李兴知道比较好。   “等人。”李兴左右看看,确定是一片平原,不久之前下过大雪,渔阳城边的田都被雪掩住,只剩下不大明显的几个田埂。“没人啊——”李兴的话音没落,雪原之上就突然冒出几个穿着白色紧身衣的剑客。李兴的话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有点儿说不出来。   “去。”赵长义反应极快,他们这里距离李意循哪儿,只是眼睛能看见,过去还有一段儿距离,为了给那幕后之人制造机会,让他们觉得风险和收益成正比,李意循这次可是把刘纹都带上了。   过来的剑客,明显不是一个路子的,很可能是雇来的江湖游侠儿,武功比起李家军的亲兵也不差什么,李意循一个人对上到没什么,只是要保护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纹,难免会被分心。而且李意循在启力逡出现之后,就把流云枪封存起来,虽然启力逡没有出现来拿,但是流云枪已经易主,这点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此时用的是李意循独闯匈奴休屠王王帐之后,休屠王所赠的秋杀枪,没那么流云枪好用,但也勉强好用。   秋杀枪的杀伐之意,比起流云枪更重,李意循平日不太爱用,但这次的凶险,却不得不拿出来用了。   李意循精通武艺,却又是一力降十会的天生神力,很好碰上对手,可是眼前的这个白衣人,虽然蒙着面,看不出是什么人,但是武艺不弱,也同样是力气大的惊人,旁边又有其他人从旁协助,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李意循便感觉到不对劲了。   李意循的师傅,清明山上那个连道号都没有的道人,虽然李意循平日里是骗子师傅的叫,可是不得不承认,他看相批命上有几分本事,如徐杰受过他几个月的指导,便是成了李意衡手下的军师第一人;如陈志毅虽然行事儿低调,却心里一样高傲,原因无他,陈志毅是那个道人的大弟子。   李意循长大之后曾经上山去找过他,他说过李意循的天生神力是世间独有的,若是再有这样的神力,世间的平衡之道就会被打破,曾让她注意。   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师傅的话,李意循恨恨的挥了一枪,扫开试图靠近刘纹的白衣剑客,师傅他不会是早就知道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不过,李意循的劣势没有持续太久,赵长义带着人终于到了,压力分散,李意循便专心和那人过招。这时候一对一的对打起来,李意循才有功夫来注意这人的动作,她自己便是自幼生的神力,这么多年的锻炼,她的力气收放自如,很会控制力气,像他的亲兵担心自己会像熊掌拍人一样把人拍吐血的事情,是不会出现的。   可是这人却动作有很多的凝滞,感觉像是个孩童拿着一柄巨剑,虽然能拿起来,却无法随心所指的使用。   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寻常,李意循不过三五招便找出来破绽,又过了十几招,李意循反手收起秋杀枪,和那人对上一掌,力气使出十成十,之间那人手臂错位,从手肘处骨头不寻常的穿出,差点破皮而出,这种直接的破坏性,是需要很强的技巧,李意循手上挽出一个枪花,枪尖对上那人的脖子。   “我敬你是个汉子,告诉我,是什么人派你来的?”李意循站着居高临下。   那人却不说话,李兴看见这里的状况,想过来帮忙,提着他的制式军刀,直接过来,“将军,要防止他自杀。”李兴想上前把他的面罩扯下来。   “他不会自杀的,他的命,比起这个任务,重要的多。”李意循笑意盈盈,有种让人如沐春风之感,不过倒在雪地上的白衣剑客,却不曾有这种感受,李意循的杀意,都凝在秋杀枪上。   “你赢了,可是你确定我们的目标是这里?”那人左手扶住右手半断的手臂,讥诮道。   “不是我,难道还能是——”李意循本想笑话他一句,可是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思绪一跑偏,那人看准机会,强过李兴的马,翻身上马,飞快的跑远。李兴本想阻拦,还被他打了一掌,受伤倒地。“小人。”李意循骂骂咧咧的上马,准备去追,跑了百余米,从马鞍上拿出箭矢,虽然距离几百丈,可是依旧命中。   那人应声而倒,李意循准备再追,却见雪地里之前仍然隐藏的白衣人将他救走,又分出来一拨人来阻拦。   这人真的那般重要么?李意循想了想,没再去追击,他虽然没说出什么,可是他的那句话,让人不由得怀疑,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自己,或者刘纹。   这渔阳城,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危险,来部下这个局呢?? ☆、四十一 ?  平日里的渔阳城是什么样的?   一片笙歌祥和,没人会去思考什么是战争,这几十年,除了一开始胡人攻进上京旧都的那段时间,渔阳被殃及池鱼的乱了一阵子,后俩的战事尤其是近二十年,战事都是集中在西南,不管是李家人的起兵,还是日薄西山的氐人被赶出中原之后,和李家人作战,都不曾波及到渔阳。   渔阳的刘氏人,无论何时,都是紧密团结在一起,除了王氏,没人会对刘家动什么歪心思,而两个世家相争,说动用的力量,并不是武力。   这刘氏老家的人,平日里就疏于练习的世家府兵,在面对李意循的亲兵的时候无力抵挡,此时,也是一样的无力。   那些人穿着鲜艳的大红劲装,上面有着从白到金的不同色暗纹,彰显着他们的实力与地位,白色暗纹的,几人凑到一起,还能抵挡几分,遇到金色暗纹的,只能自求多福,死个痛快罢了。   刘家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遭遇这些,孩童来不及到母亲身边,妻子到不了丈夫身边,刀刀见血,刘林玉听着外面的屠杀,想要出去拼一把他的老骨头,可是却被老妻死死的拉住。   “郎君这么冲动,难道是才十几岁么。”夫妻两个相伴几十年,岁月让他们之间,多了几分亲情,多了一些勇气。   “不是冲动,而是——”刘林玉想要说什么,他们的门终于被人打开,背对着门口的刘林玉还没反应察觉过来,他的老妻便上前扑倒进来的剑客。   鲜红的血液从人身体上迸出,染红了刘林玉的眼睛。   “老夫和你拼了——”刘林玉手中还握着刚刚拿着的剑戟,带着他生命里最后的呐喊,扑上去。   剑戟落地,哨声到了最后,刘家的宅邸没了声响;训练有素的剑客聚到刘家人平日聚会的厅堂,点清死伤人数,死去的剑客尸体也被回收。点清楚之后,出现一个白衣人,他风度翩翩,若不是出现在这片血腥之中,恐怕会错认为是位世家公子。   “今天,是我们向这山河,讨债的第一站,也许,没人会相信我们,可是我们自己要自信......”那公子继续着他激动人心的宣讲,厅堂里除了那白衣公子,没人说话,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嘭——”厅堂的大门被打开,骑着骏马而来的,是李意循。   “果然是这里。”豆豆的脚程比一般的马要快许多,李意循是第一个赶到的,刘家的宅子传来的血气,远远地便被李意循感觉到,心里的不安,从强力推开刘家的大门,看见那倒地的尸体,变得更加忐忑。   刘家的宅邸,里面住着近千人,主子奴仆,全部都遭了毒手。   “你是——”白衣人并不慌张,甩甩袖子,说,“真不愧是李意循,本以为,你只会看见一片狼藉的刘府。”完全没有被人抓到作恶的心虚,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夸赞起李意循。   “我们家豆豆,日行千里,自然不是你们这等土鳖,傻缺能理解的。”嘴巴不饶人,才是李意循的作风,那白衣人听见李意循的粗鄙之言,脸上有些诧异,不过片刻即逝。   “大宛良驹,谁人不爱呢?”   “哼,你爱又能怎样,豆豆这等良驹,那是认主的。”   一本正经的讨论起大宛良驹,李意循在马上,显得盛气凌人,只是此时她是孤身一人,对方的人数,少说有百余之数,李意循在拖时间,只是这人明知李意循是在拖延时间,等后头的亲兵赶来,还很配合的和李意循一问一答,就显得诡异起来。   李意循稍加思索,便准备先行拿下再说,管他阴谋诡计,我只用一招来破。   “喝——”李意循挥动兵器,一棍扫开靠近自己的人,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又一次清理周围的人,一面朝他们进攻,有意识的朝着那为首的白衣人过去,只是那人却一直老神在在的不动,气氛更加诡异起来,他的手下,也没有很卖力的阻拦,不过片刻,李意循就打了那人面前。   一招刚尽,下一招还没试出来,这个空档中,那人伸出他的右手,朝着李意循的兵器一拍,一股大力沿着秋杀枪,冲击着李意循的手臂,只是一呼吸之间,秋杀枪就被震掉在地,“咣当——”一声,声音传来李意循的脑中,却是回响了许久。   厅堂里奇特的寂静,让李意循有些窒息。   不过,李意循很快反应过来,虽然手臂还有些麻木,却朝着那人,使出全身的气力,打出一拳。不过,那人灵巧的躲开,反手抓住李意循使出的拳头,不可抗拒的力气使出来,李意循感觉到自己往些时候预见的对手的无力之感。   这么多年来,李意循第一次如斯接近死亡,奇特的这种时候,没有像人们想象那样,回忆过去的种种,生命之中的感慨。那人的每一拳都好像要打碎李意循的骨头,痛感的传来,李意循已经几乎没感觉到,有些想笑,这人在做什么呢?   手中的力气,不那么管用的时候,该怎么做?李意循不知道。   黑暗来临,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还好刘纹没有回来这里。   这个世上的黑暗有多长?李意循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种困倦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这种没有尽头的永恒,没有苦难,没有纠葛。   做一个长长的梦,到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以为这样会是永恒的时候,眼前突然传来一阵白光,席卷周遭的黑暗,李意循试着睁开眼睛,没有在长久的黑暗之后睁眼的刺痛,反倒是很平常的看见了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李意循晃晃头,想了想,喊了一声,“师傅,是你救了我?”   “小小年纪就这么滑头,哪有见了人就喊师傅的,不过看在你根骨还算可以,是个学武的材料的份儿上,我就勉强收你为徒吧。”李意循努力的想看清道袍人的面目,虽然能感觉到那人是师傅,可是怎么也看不清师傅的面目。   突然,眼前一阵白雾飘起,眼前本就不甚清晰的身影消失,“师傅!”李意循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师傅。   什么都没抓到,人却从刚刚躺着的榻上掉下去,“怎么这么不小心,师傅不在一会儿就掉下来了。”说话的还是师傅,只是眼前总是像有一片浓雾一样,看不清人。   “师傅,这里是哪儿?”李意循打量周遭,不是自己的当初在清明山上学道的道观。   “这里,是清明山啊~”师傅说完,身影又是一片模糊,消失不见......? ☆、四十二 ?  李意循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几十次,却始终看不清师傅的样貌,也曾试图走出这间房子,可是却兜兜转转,鬼打墙一样的走不出去。努力的回忆当年师傅教授的只是,可是李意循除了学会了几分庄稼把式一样的武艺,几句应该是胡人语言的鬼话之外,从清明山上学的东西并不多。   皱着眉在屋里蹲着,此时的李意循已经发现自己的身形变小,成了自己八/九岁的样子,这是她遇见师傅之后三年之后的样子。   而且随着师傅一次次出现,李意循能感觉到自己在一次次的飞快长大,这种诡异的事情,李意循有点儿不明白。   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发现问题,不能依靠别人,蹲在墙角的李意循没有再试图去看清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师傅,师傅的一次次的出现,看见自己蹲在墙角,便会一直让自己去床榻躺着。   这里对劲儿,李意循向来是最会猜测一个人的恶意,一个人总是强调什么的时候,他的真是意图,就会慢慢出现。   此时李意循眼里的哪张床榻,就像是一个妖魔鬼怪一般,很难让她放下戒心过去。   而且随着师傅一次次出现,李意循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也再恢复,并不能很轻松的把自己弄去床榻上,几次之后,师傅放弃用武力,而是一直试图安抚自己的戒备。   不过李意循一直不为所动,坚定的蹲在墙角。   “你的天生神力,这个世界之中,不会有第二个人有,世间的平衡之道,便是如此,不过若是将来遇到什么危险,记得自己最初的心情。”   李意循在回忆自己当初下山之前,师傅一脸的严肃,和自己讲过的话,只是当初李意循脑中都是被逐出师门的迷茫,不曾想过师傅最后的几句交代里面,还含着什么深意。   现在想来,若是当时在求师傅几句,也许师傅不会让自己下山吧。   “阿循,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呢?”迷雾消散开,一个师傅样的人出现,依旧看不清面目,可是语气里的无可奈何,李意循听了都有些意动。   “最初的,心情,是什么?”李意循站起身来,现在已经是十二三岁的身量,比师傅只矮了半个头。   “初心,就是你的愿望。”出乎李意循的意外,这个在她看来,充满了恶意的人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最初的愿望。”李意循攥紧自己的拳头,用力一挥,打散了面前还没消散的人影。“劳/资最开始的愿望,就是打你这个骗子一拳啊~”李意循笑的张狂。   李意循打散这个人影之后,那人立时消散,只是这一次,回回都出现的白雾没有出来。李意循意动,从着间屋里的桌上拿起一个茶杯,往屋子外面走去,这一次,果然没有受到阻拦,顺利的从屋里出来,甚至直接下山而去。   除了屋子,李意循才发现,这间屋子,是清明山上师傅的房间,她只在门外见过,没有到过里面,怪不得没认出来是哪儿。   李意循走出几步,到了道观门口,将手里的被子用力往里面一丢,清明山上的无名道观,闪过几次波澜,就消失不见,“就知道不会是什么高级玩意儿。”   这种阵法,是师傅曾经当做神话故事一样给她讲的,眼前的幻想,只要凝神用一个阵法中的物品,到阵法阵眼处,全力想着要打破,就会消失。   不过等道观消失,眼前的清明山依旧存在,没有一同消失,这时候李意循才皱起眉头,看来没那么容易啊。   心里想想,却是有些奇怪,什么人要困住自己?自己又是怎么会中了人的招?   明明,明明自己应该在,应该在哪里呢?   李意循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在醒来之前,遇到了什么,竟然完全想不起来。   是什么事情,让自己被困在这里......   蓟州渔阳城的一处宅邸,面积不大,顺着主人家的书房往里走,到了一副画像面前,移开画像,便能看见一个暗门,推开暗门进去,里面昏暗的用着夜明珠点亮暗室,一张巨大的寒冰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的黑色劲装被流出来的血迹打湿,暗室的温度不高,滴在地上的血迹有的已经冻成了冰。   寒冰床的左侧,有一个梳着馒头小辫子的黑袍人,眼睛冒着血丝,通红的睁着眼看着寒冰床,他的手臂上也切了一个小口,不断的滴出血液,在等候着什么。   “法师,究竟还要多久?”   “她意志坚定,已经破了一重幻境。”   两句对话之后,他们也不再继续讲话,而是脸上露出遗憾,若是不能及时将她的天生神力转移,就没下一次机会了,毕竟就算她能一重重的破解幻境,她受的伤也来不及医治了,只是一死,下次这种天生神力的出生,可就不知道是那年的事儿了。   这种意志坚定之辈,若是平时,他们也是钦佩的,可是这种时候,只会是让他们白费功夫罢了。   暗室重新陷入沉默和寂静。   同样是渔阳城中,刘家老宅,刘纹一样的双眼通红的坐在椅子上,赵长义想安慰他,可是无从开口,他们自信自家将军的实力,加上刚刚制服了雪原上的白衣剑客一伙人,他们就慢了几步回城,那知道就这么刚好看见将军浑身是血的被人带走,想要上前阻拦,却是有心无力。   他家将军一直都是不败的战神,攻无不克的猛人,就算是受伤也是养几天就能生龙活虎,作为将军的亲兵,他甚至没有太多的保护将军的意识,常常是作为协助作战的存在,诸如之前将军自己做诱饵、以身犯险的冒险行为,他们不知道配合过多少回。   一直以来,都是十分顺利。   现在,他自己心中才是更加自责的一个。   将军再是百人敌的猛将,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会被人利用,被人发现弱点之后,面临的,可能就是如现在的生死不明。   当时将军没有立刻死去,是因为劫持者对将军还有利用之心,只是已经两天过去,就算劫持者不杀人,将军的伤不能及时医治,这么冷的天,恶化之后丧命,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将军会平安无事的,刘家人的仇,也会报的。”赵长义说完,关门出去,他并不是擅长安慰人,而且刘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怕。   有时候人的思路会钻进一个死胡同,现在的李意循,就是这样,从她意识到自己完全不记得怎么被困在这儿之后,就一直在想原因,想要从中找出破解的途径。   李意循从清明山上走下来,想了想,向南而去,重新走了一遍当年自己走过的那条路,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在幻境中原因还是其他,李意循没有花费很久的时间,像是她想到了要去找威武王的军营,就到了这里一样。   还是熟悉的场景,李意循跑去排队,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心里有些悸动,一个慌神,她就到了最前面,一声熟悉的调笑语气出现,“哟,小乞丐也来报名呀~”说话的人是顾传芳。   李意循突然眼眶有点儿红,和师傅不一样,顾传芳为她而死,现在看见这么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出现,李意循一时间百感交集,没说出来话,只是怔怔的看着顾传芳,相碰不敢碰的神思恍惚。? ☆、四十三 ?  还是像当年那样,李意循报了名,进到军营里,又碰见当年的赵长义,一路升职,获得杂号‘力猛’,而吴柳那时候也获得好生生的活着,吴敬琏也还是当年的那个愣头青,和李意循两个关系甚笃;徐杰还是那么忧国忧民的大爱天下。虽然很多时候时间的流失有些不清楚,可是李意循脑海中应该清清楚楚出现的事儿,都一桩桩、一件件的重演,可是不管李意循怎么努力,要发生的悲剧,一样发生了。   深深无力感让李意循的意识剧烈震动,她救不了吴柳,就算她没有去好大喜功的追击;她救不了顾传芳,就算她没有那么深入敌营,顾传芳还是死了。   这个幻境出现,是要做什么呢?   意识有些消沉,李意循这日跟着大军破城,此时已经到了夜里,手下人去另一个方向,李意循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往一座花楼楚馆而去。里面没有灯火,寂静的城中,本该喧闹的街巷安静异常,寻着自己的目的地,李意循推开了这座馆子的大门。   一切没有变,汝汝在这儿,也正是正好赶上,已经见了很多过去的人,可是面对汝汝,李意循还是有些激动。   “你没事儿吧,我是李家军的。”李意循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强装镇定,汝汝还是初见时候的少女年岁,青涩中的美丽,是人都能看见。   “......”也许是汝汝刚刚经历的恐惧,并没有回答李意循的话,只是低头沉默。   “这里还有些危险,跟我走吧。”李意循伸出手去,想把汝汝拉上马,可是就在汝汝伸手的时候,李意循突然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汝汝的样貌。猛地想起那时候的师傅,李意循一个松手,没了借力之处,汝汝摔了下去。   “啊——”汝汝的惊恐再次出现,“你若是不愿带我走,不带就是。”   “没有没有。”李意循下意识的要解释,但随即,她想到那时候破解阵法的情形,自己是打了师傅一拳,在解开的。难道要打汝汝?她已经在这儿耽误太久的时间,应该当机立断,可是虽然汝汝的面目并不清晰,但她能感觉到汝汝的情绪,接近这馆子的时候,汝汝的恐惧和绝望;被自己救了之后的欣喜;掉下马之后的不安,以及现在的绝望。   面对汝汝,李意循总是不能下得去狠手。当年如斯,现在亦然。   “你上后面的马,阿大很乖的,我就在你前面。”终究还是不能放开她,就算是幻境,自己也不能再让她去凉州了。这回李意循一只手拽着阿大的缰绳,竟然会担心起一向乖巧的阿大,会自己跑丢,是因为后面的人,变得重要了么。   李意循牵着阿大去往军队汇合,想把汝汝直接交托给一户人家,感情还没产生的时候,就斩断吧,就算不能改变别人,汝汝也不能就这么——   不过两人走了半晌,都没能绕出这条街,李意循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回头一看,自己手中阿大的缰绳只是一根绳子,汝汝连同阿大都消失了。   李意循丧气的摔掉绳子,“混蛋!”   从豆豆身上跳下来,回头跑了几步,左脚右脚拌在一起,整个人都扑倒在地,无力之感从未这么浓烈,“这么大的风,沙子迷了眼啊。”李意循用手捶地,然后用她几天都没洗的外袍,胡乱的一擦脸,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上马。“不要让劳资抓到你个小人。”李意循冲着天上一喊。   略略思索,李意循向后一扯缰绳,带着豆豆又往刚才见到汝汝的馆子里。   果然,这里还是像刚刚过来一样的寂静,李意循跑着跑着,突然感觉到后面多了什么,一回头,刚刚消失掉的阿大竟然再次出现......   “公子,我们已经找遍了蓟州,刘家人的惨案,消息也传出去了。”刘畅当日因为刘纹出门,得了一天休假,他跑去逛庙会去了,因此逃脱一劫,等他回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他差点以为是李意循的亲兵把刘家人都杀了,后来弄清楚之后,倒是替自家公子忧心起来。   “知道了,去吧。”刘纹那时候眼睁睁的看着,李意循昏迷着被人带走,身上的伤不断的流血,手臂无力的垂着,那种样子的阿循,不曾见过,更不曾想过。   战无不胜的李意循,天生的将军李意循。   刘纹意志消沉,他们两个当时在雪原之上,那人还英勇无比的保护着自己,像是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得到她,但只是小半个时辰没见,竟然就成了那幅样子,三天了,都没有下落,消失不见真是让人...   “督军,我们刚刚找到了将军。”推门进来的是赵长义,他身后跟着几个人,一副担架抬着个人。   不断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红色的担架。   “阿循!”刘纹从椅子上站起,快步到哪担架前,想看,却又不敢看,“她,怎么了。”刘纹的声音颤抖,有点儿不相信这个毫无生机的人是她。   “我们找到的时候,他们在做着什么,不过看见我们闯进去,没怎么抵抗就跑了。将军,这幅样子,李兴已经去找大夫了。”赵长义说完,李意循已经被安置到床榻上了。   “阿循,还活着吗?”刘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默的看着赵长义等人忙忙碌碌,好像神思已经飘去了海外,突然地来这么一句。   “现在,还活着。”忙了半晌的赵长义,转过头来,朝着刘纹安慰。   “活着,就好。”刘纹全身力气消失,脑子一空,天旋地转的倒在地上,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低声念着,“还好。”   李意循失踪三天,刘纹三天没有合眼,终是放心的昏过了过去。   相思是什么?   就是每天都看着,都不能忍住想念。   对李意循是仰慕还是爱恋,对刘纹来说,没什么差别,他只是认准了一个人,随之而来的是对她的各种包容,不似一般女儿家的豪迈,讲起话来还会带几句不雅的词儿,有时候又会文绉绉的念几句酸诗给自己听,从五六年前,刘纹的所有感情,都只用在一个人身上。   刘纹的愿望不大,仅仅是想要每天能看看她,或者说两个人能讲几句问候,就能满足。   昏迷的人有没有意识,刘纹不知道,李意循这次昏迷,和上次在凉州的时候不同,那时候虽说危险,可是不论是军医还是别人,事实上都是很乐观的。这次,李意循的外伤随着医治,慢慢好起来,可是人却毫无醒来的迹象。   ? ☆、四十四 ?  当时,赵长义领着人在渔阳周边找了个遍,一无所获,李兴突然建议,不如在城内找找。他们这换了地方,第一个找到,便是刘府周围的宅邸,先前也是没寻到。   可是在领着豆豆往回走的时候,经过一处宅院,豆豆却很激动的往里面冲,本想拉豆豆回去的赵长义,灵光一闪,令人敲门。   初时这家人并不放他们进去找,赵长义看着那门房的眼神闪躲,步子还是脚尖点地,觉出不对,立刻就往里面冲,这家人,就算不是当日搞鬼的那伙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一路寻来,突然发现了哪间暗室,李意循和那穿着鬼怪的衣裳的人两个已经昏迷不醒了,踏破铁鞋无觅处,都快放弃的时候,竟然找见了人,赵长义连忙检查李意循的伤势;仅仅是简单的查看,就发现问题,浑身的骨头都没一处好的,伤口更多,很难想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赵长义无法,只好令人先带李意循回去。   虽然刘家的人大多都死透了,可是还有那么一两个运气好的,当时不在府中,比如刘林玉的孙儿,当日被先生留堂做功课,没能准时回来,到了傍晚回到府邸,已经是个天人永隔的孤儿了,十来岁的刘杉看上去还算镇定,只是夜里总要找个人陪着,才能入睡。   赵长义带着李意循回到刘家老宅,渔阳城的郎中也被人急匆匆的请来,郎中查看之后都是一脸的严肃,除了一个人说了一看就是安慰的话,说还有机会醒来之外,便没有人说有什么生机的话。   室内一时间安静异常,刘纹脸色阴沉,都在等他发话。   “你们知道这里躺着的是谁吗?这是大将军李意循,你说她会活不了?你说她会就这么一直睡死过去?”刘纹从椅子上站起,抓住郎中的衣领,声音极大的喊着,脖子上的青筋也像是要蹦出来一样,嘶吼。   “公子,你冷静,渔阳城这么大,总有人能治的。”刘畅想要拉开刘纹,毕竟这么激动的样子,实在是不雅观,而且声嘶力竭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   公子可从来没有这么不管不顾。   “是,是,我要冷静,渔阳城这么大,你们这些庸医,走。”刘纹到底手上没有二两力气,被刘畅拉开,重新坐下。   “公子可要好好保重,等公主殿下醒来,见到您——”刘畅还想安慰刘纹几句,却被眼前突然被打开的房门惊住了。   原来是外面进来个黑衫黑袍的道人打扮之人,一脸风尘的样子,像是赶了很久的路的样子,狼狈的样子,有些似曾相识。一时间无话,双方就这么看着,“不请我进去坐坐么?”黑袍道人裹得十分厚实,不过总有几点儿奇怪的样子。   “请问,您是?”刘纹好像是猜到了这人是谁,可是有点儿不信,毕竟那人应该远在千里之外。   “贫道住在那清明山上,是那无名道观的主人。”道人呵呵一笑,表明了身份。   “您过来这里,是为了——”   “自是为了那不肖之徒,本事不大,爱惹是生非的很。”道人讲完,也不继续和刘纹说话,而是自顾着进到内室,打开内室的门,一股血腥气息混合着炭盆的暖意袭来。不由得皱了皱眉,“打开窗子,放两个炭盆就够了。”   刘林玉家侥幸逃生的仆人,带着几分畏惧的看了看刘纹,见他点头,只得跑去通风再将炭盆弄出去,“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刘纹害怕自己刚刚帮了倒忙。   “没什么,就是贫道不习惯这么热。”道人查看着李意循的伤势,没回头,直接同刘纹回答了了事儿。   “这般,不知道阿循是出了什么事儿?”刘纹小声的在旁边询问。   “不是什么大事儿,明天大概就能醒来了。”道人手里掐诀,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速度极快,听不大清楚。   说是没有什么事情,那道人忙忙碌碌大半个时辰,然后一擦额头上本就不存在的汗,转身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没事儿了。”都以为那道人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像是在安慰刘纹,又是在和自己说一般。   “多谢师傅出手。”刘纹恭谨的行了个揖手大礼,然后才往床榻上看去。   此时的李意循虽然还是昏迷着,却不似之前毫无生机,而像是睡着一般。刘纹在心里赞叹着李意循的师傅厉害,面上却不动声色,准备和那道人套几句话,一回头,那太师椅却空无一人。   “公子——”一直站着没动的刘畅,一副像是糟了雷劈的样子,公子没看见,但他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就这么消失掉的。   “师傅是有大神通之人。”刘纹心里大概明白刘畅想说什么,不过他从李意循口中,知道了这师傅的本事不一般,到还不是很惊讶。   “这等神通,不知何时才能学会。”刘畅此时眼里露着艳羡。   “师傅有两个弟子,一个是大长公主,另一个是陈志毅,两人都是自幼从师——”刘纹说到这里,心中有所感,那道人从徐太尉年轻时候,便是这样的年轻道士模样,如今阿循都长大了,还是那道士模样......   这头李意循还被困在巷子里,来来去去,无论怎么折腾,都是一旦试图带汝汝离开她原本的生命轨迹,就会回到原点。   李意循又是舍不得和汝汝动手,正是无奈之时,而且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大不如前,李意循虽然没有表现出不安,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变化已经不是似有似无的感觉,而是清晰可见。   到了这时候,若是还没察觉那人将自己弄来这幻境的目的,李意循也不用在这晋国的官场混迹,只是不明白他这样做,真的能让自己的神力消失,或者再进一步的被人夺去么?   就在李意循心下奇怪的时候,突然眼前的巷子消失,重新回到一片黑暗之中,就在以为是又有什么变化的时候,突然听见师傅给自己念书的声音。   想着之前的出现的那个师傅的幻觉,李意循堵了耳朵,不愿听,那料那声音没有继续念书,而是一声呵斥,“笨成你这样,我当年也是瞎了眼,你的幻境已经解了。”   然后声音就消失了,李意循正想问什么,那声音却再没出现。   “师傅。”李意循喊着醒来,睁开眼。   身侧又是一个人影,正要提防一下,却见是刘纹,胡子拉碴的样子,眼睛血红。李意循意识回拢,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痛得厉害。   “阿循。”? ☆、四十五 ?  蓟州的冬天漫长,刘氏老家遭到灭门惨案,京都最为震动的,倒是刘林勋,而是李正苍。   他在理政殿转悠了百八十圈儿,心里边儿使劲儿的琢磨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来喜见都爱自家主子这么个样子,又是心里犯愁,伴君如伴虎啊~   “皇上在做什么?”能不用通传就进来的,只有宫中的皇后,来喜心里松口气儿,皇后来了,总算是不用担心了。   “皇后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保养,万一...”说到这里,皇帝住了口,张皇后月前被诊出喜脉,皇家要有嫡子了,这等喜事儿,知道消息的当天,皇帝便是难得的好心情,上朝的时候那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如今这宫中,皇后本就与皇帝关系好,如今其他嫔妃更是不成气候,那丽妃、梅妃都只能靠边站,缩在自己宫里不出门,生怕皇后出什么事儿,赖在她们身上。   “那里就这么娇贵了,当初生如意的时候,也没这么小心的。”皇后嗔笑,进来很是得意,尤其是太医透出意思,肚子里的确实是一个儿子的时候,心里吃了定心丸,更是过得滋润。   “那时候我们,不说了,皇儿可好?朕的第一个儿子,将来,就是这锦绣山河的主人。”皇帝说话的时候,眼中隐隐露着他的野望,毕竟一个不想名留青史的皇帝,是不存在的。既然做了这山河的主人,自然是要做到最好,想汉室的武皇,何等的意气风发。   “是,皇上说什么都是好的。”皇后顺着皇帝的话说完,奉承几句之后,便说起正经事儿,“皇上,我在宫内都听说了刘家的事儿,刘妃那,您还是去安慰几句。”虽然心下并不是很乐意,可是皇后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能少。那宫里的刘妃,是刘林玉的女儿,当年刘林勋没有合适的女儿送进宫来,虽然有一个和皇帝一同长大的儿子,刘家出于利益考虑,却还是需要有这么个人在宫里,若是刘妃能得了皇帝欢喜,生个儿子......   “刘妃哪儿,梓潼去看看就是了。”当初刘家要送个女儿进来,可是京里的刘家人都不愿意送人来,刘林勋便从哪蓟州老家,找了个女儿,甚至是不是刘家嫡女都不知道,说不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李正苍心下不喜,印象先时便坏了几分。   后来刘妃的进宫来,成天一股子清高劲儿,李正苍去看她都是端着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妃是刘家族长刘林勋的嫡生女儿,不是从那刘氏老家送来的破落户。   “是。”皇后心里高兴,却没表现出来,贤淑的应下,既然皇帝的态度在这里,那么刘妃哪儿,也就不足为惧了,待她好几分,也算是为肚里的孩儿积福。   “梓潼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男人心里面,觉得后宫女子的事情,实在不算是正经事情,故而有此一问。   “还是那刘家的事情,皇上可是真的想好了?”帝后一体,这刘家的事情,皇后心里虽然在打鼓,可是也必须是支持皇帝的。   “这事情,有我来考虑,梓潼不必操那份心,只是刘氏的老家,竟然被人灭口,只怕目的不仅是在刘家。”李意循在蓟州,皇帝自然派了人过去,知道的消息自然是比只听传闻的要详细,而且自家姑姑受重伤的消息也被传回来。   还有李意循亲自写的手书,对灭门案的猜测和那人究竟来自何方。   上面的一字一句,都让李正苍看了很是忧心,不过这话不能和皇后讲,皇后知晓了这事儿,难说不会让张家改变立场。大司空虽然向来是老神在在的为国为民,可是涉及到家族利益的时候,会不会突然站在世家的立场上做事儿,谁也不知道。   皇帝和皇后两个在理政殿里聊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谁都没再提刘家,一派融恰的样子,若是让那些老臣看见,准是会称赞一句,国之大兴在于帝后和谐。   宫里的启辰宫是刘妃的宫殿,和理政殿不一样,刘纹孤零零的把玩手里的如意,脸色惨白,她的岁数不大,进宫也不过三年,可是看上去,却比皇后还大些。宫里的女人都是悲哀的,不管是家族显赫的刘妃,还是深受宠爱的丽妃、梅妃,更或是与皇帝感情颇深的皇后。   刘妃在宫里的吃穿用度,只在皇后之下,虽然没有和丽妃、梅妃一样的封号,但也是一样的威风。   如果她肯放下身段,去和丽妃、梅妃一样邀宠,不论是出于何等考虑,皇帝都会给她升了位份,不说贵妃,但怎么也当得起一个四妃。   不过,若是刘妃那么做了,还能是刘妃吗?所以,启辰宫的刘妃,进宫三年,还是启辰宫的刘妃。   “娘娘,不要太过伤心,毕竟,宫里就是这样的,人情冷暖,咱们还见得少么。”刘妃的贴身宫女,一个是从蓟州带来的盈盈,另一个是京城刘家派来的画碧,此时开口的是盈盈。   “人情冷暖,大奶奶前脚才走,你就要这么背后说人,不知道规矩都学去了哪里。”画碧本就是刘纱的妻子陈氏派来的人,自然此时是向着刘家的。   “不是说大奶奶,是说那住偏殿的几个小蹄子。”盈盈脸上有些尴尬,可是很快找到了反驳的话,“她们平日里来娘娘这蹭吃蹭喝来的勤快,如今这都半下午了,还不见人影。”   “......”画碧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刘妃,毕竟盈盈说的是谁,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爹娘过世,女儿本该守孝、茹素,可是这宫里,哪里就有。”刘妃的话没说完,宫里除了皇帝驾崩,太后、皇后薨逝,谁都是不能戴白的,就算是刘妃这般的高位妃嫔,也是不能搞那特殊。   “娘娘的心意到了就是,老爷夫人是知道的。”盈盈说着话,就和刘妃两个人抱在一起哭。画碧瞥了一眼这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心里有些不悦,这哭丧的样子,万一让人看见了,指不定又要说是非了。   “娘娘还请节哀,这哭花了妆,万一皇上来了看见,只怕是会失仪。”? ☆、四十六 ?  蓟州刘从前朝时候就是大世家,当今登基之后,更是一跃成了第一世家,没人会去轻易挑战他的地位,这次刘氏老家的惨案,各大世家议论纷纷,毕竟现在谁都不太清楚究竟是针对刘家还是所有世家。   刘纱每日去点卯的时候,都被人侧目而视,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让刘纱有些不适应。虽然以往他也是众人目光焦点,可是却没有这股指点的意味在里面。   刘林勋比起他儿子,倒是淡定许多,他自己儿子无事,自然就不会再去管别人的想法。身为一国之相,若是连这点儿定力都没有,也不用再想了。   “郎君回来了?”陈氏候在院子门口,等着刘纱回来,看见人进门,有些激动。   “怎么?”平日里陈氏并不会出现。   “妾身今日被诊出了喜脉,已经有孕两月了。”陈氏脸上带着笑意,可见的,她还是很开心的。   “恩,你要注意休息,莫要再操劳了,郎中怎么说?”刘纱嘴上说着关心的言论,可是却没有多少人喜意,不过陈氏也没注意到,她实在是很开心。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她想要个女儿,虽然自己年岁不小了,但也不是不能生养。   “夫君,我们借给弟弟的银钱,何时能要回来?”夫妻两个到了屋里之后,陈氏自觉夫君的心情已经不差,也就把自己惦记许久的事儿说了出来。   “握瑜都不在京城,着什么急。”刘纱听此言,半晌不语,看看陈氏的脸色,斟酌了一下开口。   “弟弟当时也没写个字据什么的......”陈氏继续絮絮叨叨的讲话,刘纱显然已经没听进去了,在想其他事情,想的出神。   “既然你有了身孕,我们便分房而睡吧,你早些歇息。”陈氏说话的一个间隙,刘纱插了话,说完,也没再看陈氏,直接的离开,准备去厢房住。   上回夫妻两个在厢房住了一晚之后,陈氏便时不时的让人收拾厢房,两人换着卧房和厢房住下。   刘纱这些日子恍恍惚惚的样子,刘林勋也是注意到,父子两个又一次关上书房门讲话,这回刘林勋给刘纱摊了牌,刘家想要继续稳坐第一世家的愿望,很显然皇帝不会愿意,世家不进而退,当年刘太后多么风光,还不是说倒就倒了,刘家又是等了近百年,才恢复过来。   现在皇帝明显是更加信重王家,刘林勋的意思便是,同王家交好肯定是不行的,两家的世仇不是一日积累而来的,化解基本不存在可能性。   如今既然大长公主能追着握瑜到蓟州,现在看来,倒不如成全了他们两个,大长公主若是到时候能一心想着夫家,再帮助刘家...这可是一手好牌,刘林勋现在想来,也是觉得不应该阻拦,不然算下来说不定两人都能成婚,也不用拖这么久了。   刘纱想着将来的事情,有些激动的睡不着,一个翻身,摸到床榻旁边的一双手,一个激灵做起来,摸出枕头下面的匕首,却听见一声娇呼,“公子,奴婢是浮生。”被匕首抵住,虽然听着有些惧意,可是这等软软娇娇传来。   “你来作甚。”前些日子陈氏想送浮生上自己的床,当时因为厌恶这等被人掌控,以及身为世家典范,刘纱不愿有个妾来破坏了自己的清高,刘纱没有留下浮生。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父亲既然有那样的打算,自然是有些把握的,将来。   刘纱的喉结上下一动,吞了下口水,又听得那浮生道,“夫人有孕,公子难道不需要人服侍吗?”   浮生伸出手抚上刘纱的胸膛,身子顺势靠了过去,朦朦胧胧的月光投进屋里,刘纱看见浮生那双明亮的眼睛,一时看呆......   蓟州渔阳城里,这刘纹也是有些血气上头,“阿循你这是作甚?”   “纹纹到了现在,还在害羞么?”李意循的声音倒是很坚定。   “我怎么会害羞。”   “不就是让你洗个脚,怕什么?”李意循蹲下身,给刘纹拖鞋。   当日道人来过之后,李意循那看着要人命的伤就奇迹的飞快好起来,在外人看起来李意循都快挂了,实际上李意循依旧是生龙活虎,不过对外来说,这个消息是被隐瞒了。   原因,自然是陈志毅从千里之外赶了过来,出的馊主意。要说这陈志毅为什么会过来,到不是他神机妙算或者是关爱师妹,而是被师傅叮嘱,过来照顾师妹。   不过陈志毅紧赶慢赶的,还是迟了几天,所有事情都到了最后,连李意循的伤势都快好了,陈志毅觉得自己不能白来一趟,就想了个主意,打算引蛇出洞,看看能不能钓个大鱼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李意循已经在屋里闷了十几天,先前还是身上的伤没好,不能动弹,那时候便罢了,等伤好了之后,那是真的无聊。   逗弄刘纹,变成了李意循唯一的乐子。   这不,今天就让李兴打了盆水进来,等刘纹一进来,就按住他要给他洗脚。   刘纹的力气,连刘畅都比不得,更不用说天生神力的李意循,自然是只能言语中反抗一下,眼看着李意循蹲在地上给自己洗脚,那有些糙的手摸上刘纹细皮嫩肉的脚丫子,让刘纹痒痒的,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循洗脚便洗脚,不要这么,呵呵呵呵呵~”   等李意循给刘纹擦干脚,又去洗了手,才回来看着椅子上坐得端正的刘纹,看了一会儿刘纹的俏脸蛋,正色道,“被我看了脚,就是我的人了,你可不许拒绝。”   “啊?”刘纹听见这话,嘴巴张的老大,然后被呛住,咳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阿循你这是——”   “本宫这是在向你求亲。”李意循想了想措辞,感觉有些不对,可是也想不出什么比较合适,毁了人家的清白,然后让人非嫁不得,这种损招,自然不是李意循这个一根筋能想出来的,是陈志毅觉得有些看不下去这两个人,不明白郎有情妾有意的,到底要磨叽什么。   “求亲?”刘纹现在是彻底的傻了眼,只会重复李意循的话。   “你只要说你答应不答应就是,这个是本宫受封之时,皇兄所赐的玉牌,天下间至此一块儿,就当个信物,等回京之后我再三媒六牌——”李意循说到这里,终于觉出不对劲儿在哪儿了,“你再三媒六聘的去我公主府提亲就是,你可是愿意的?”   “......是。”刘纹低着头,小声的答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李意循是习武之人,自是听见了,只是看见刘纹都快要红到耳根子,忍不住想要逗弄他两句。   “若是没听见,就算了。”刘纹穿好鞋,站起身来。   “听见了,听见了,劳资娶媳,不对哈哈哈哈...”? ☆、四十七 ?  李意循从蓟州回来,不曾惊动到什么人,在京都百姓看来,大长公主因为被撸掉了官职,就闭府不出,已经有几个月了;在稍有些门道到人看来,李意循神神秘秘的出了京城,恐怕暗地里在捣鼓什么。   不过,诸如刘王张陈这些数的上名号的世家,他们已经知道李意循外出受了伤,李意循回京以后的低调,在他们看来有几分示弱的意味。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意循的千余亲兵还守在公主府,她手底下传闻中的陌刀军也没有交出来,王陌担着大将军的名,掌管李家军,可是皇上却没有透露出一点儿要让王陌去凉州练兵的意思。   进到腊月里,腊八节一过,皇帝便给刘家次子封了驸马都尉之职。本朝立国不久,许多制度便是从哪前朝学来的,前朝每每有公主下嫁,便会封了男方为驸马都尉。   随后,男方本来有的官职不会变动,但是终其一生,也不会有寸进。   皇帝的意思明确,刘纹要尚公主,虽没有下明旨说是哪一位,其实显而易见,成年的公主仅有李意循一个。这两个人凑一对,总是让人觉得刘纹被糟蹋的感觉……   刘纹何许人,相国次子,世家公子里出了名的貌美如花,俊俏郎君。至于他的那些个少年不羁,摆在李意循面前就有些不够看,小打小闹而已。   李意循惯来是个大马金刀的,没谁觉得能降服了她,此时竟然金盆洗手一般,要嫁到世家里面儿做媳妇。只是不知道这是皇帝强加的,想要把李意循的权利架空,还是李意循自己看上的……   京都的冬天不算长,但是在刘纹眼里却有些难忍,原因无他,从蓟州回来之后,皇帝赐婚,待来年三月便要和李意循成婚。   本来还觉得时间有些紧张,可是等刘纹被他爹关在屋里,不许出门;也不让李意循过来探望,生生的把两人隔开,刘纹才觉得这时间漫长。   不过,区区刘府的院墙,怎么可能拦得住李意循。初时李意循还顾及着自己在装虚弱给别人,后来她在屋里也无聊起来,自是大半夜的往外面跑。   早就让李兴打听了刘纹的住处,这亭台楼阁的刘府也迷不住李意循的方向,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想来,自然不会被区区小事拦着。   “咚咚咚…”   屋内一片安静,这个时间,除了发神经的李意循,谁会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没听见动静,李意循蹑手蹑脚的往推门进去。   屋里的呼吸声带着泞滞感,原是刘纹感染了风寒,本想把人叫醒的李意循,顿了一下,皱眉,风寒的人睡着挺不容易的,叫醒来……   李意循觉得有点儿心疼。   幸幸苦苦的跑来,只是看看,有点儿不值得,不过李意循端了个小几,坐在床榻前,看着刘纹睡觉。世家的人,哪怕是睡觉,都是经过锻炼的,哪怕是感染了风寒,并不怎么舒服,他们也是不会胡乱翻身。   明明不舒服,却安安静静地样子,真的是好惹人怜惜。   ……   第二天,一大早,刘纹才醒来,就收到一盒药材,刘畅脸上带着喜意,“公子,这是公主送来的,说是从氐王的国库里搜罗出来的好东西,化瘀止痰……”   “阿循送来的?”刘纹目光中闪着光,接过盒子。   “公主派人送来的,说听闻公子生了风寒,特地送来的。”刘畅说完,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公子昨日才感上风寒,因为晚了,连郎中都还没请……”   这公主的动作也太快了,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刘府里被公主安插了眼线。不过这事情不是刘纹考虑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收到这份礼物很开心。   其他问题让兄长去愁就是。   世家之中,对需要传承家族的长子,和其它儿子对培养,大不相同,刘纹自小的概念里,兄长就是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他不需要去操心这些事情。   若是一般来说,世家的嫡长子与嫡次子之间总是会存在一些微妙的竞争,如刘纱的两个儿子。但刘纱刘纹两个之间,先是年龄差距大,等刘纹会说话之后,刘纱都已经在参与刘家的一些决策。   第二便是刘纹一直以来的不上进,单方面的放弃了继承家业,兄弟两个没什么竞争,自然是关系不差,刘纱也如父亲一样的照顾刘纹。   不过,本来是他们极力促成的婚约,等到刘纹真的成了驸马都尉之后。刘纱没有预料的开心,也没有对毁了弟弟前途的愧疚,反倒是开始担心起来。   李意循身为公主,本身就有着别人所不曾有的权利,更是在朝堂中有着不一般的话语权。刘纹真的尚了公主之后,真的会仅仅停留在驸马都尉之位上么?虽然本朝大多的制度都是学了前朝,可是这还是第一个出降的公主,难说真的会遵循前朝之事……   刘纱内心深处对弟弟的忌惮,开始露出苗头来,开始暗自揣测,刘纹是不是要和自己争权夺利,是不是,没有当初那么简单的无所求?   甚至有了几分惶恐,刘纱的张皇隐藏在心底,“公子,您怎么了?”浮生的声音柔媚,像是定心剂一般让刘纱安定了些许。   “无事。”刘纱自顾着站好伸开手臂,“你这里可是备下了吃食?”浮生上前给刘纱脱去外袍。   “自是备下了,浮生一直在等公子过来呢。”浮生自那日之后,便被刘纱收了房,抬做姨娘,陈氏虽然心里不满,却无可奈何,她有着身子,夫妻两个按规矩不能同房,因为怕刘纱会觉得自己不贤淑,陈氏还得装着大肚帮浮生做酒、选住处、添置衣裳。   “你的手艺的确是好。”刘纱夸奖了浮生一句,便不再言语,刚刚在陈氏哪儿碰了软钉子,好意去探望她,却被陈氏劝着来这里,刘纱自然不会和那妇人置气,她不留人,自有留人的地方。   浮生本就是个奴婢出身,上不得台面,常常是伏低做小,刘纱心内的大男子主义得了施展的地方,越是喜欢来找浮生,不消两月,便传出浮生有孕的消息。随后陈氏听闻,心中大乱,五个月的身子却是见了红,好在后来郎中来的及时,救了回来。   刘府内宅里的鸡飞狗跳,对刘纹却是没什么影响,他时不时的收到李意循送来的礼物,虽然是被拘着读书学礼,可是过得还算是快活。   转眼便是到了年节,宫中再开大宴,刘纹收到了一封明显是出自李意循手中的宫中请柬,虽然格式按着规矩来的,但那一手鬼画符的字儿,除了李意循,不做他想。? ☆、四十八 ?  年节的宫宴,在三十的白日,自寅时起文武百官朝拜皇帝,内外命妇觐见皇后,一直到午时之后开宴,男女分席不分地的享用吃食。   以李意循的地位,往年是坐在皇帝下首第一,只是今年大将军已经封给王陌,李意循会坐那儿,其实众人皆是有些好奇,会不会和王陌争执一番,搅合了这年节的宫宴。   众人怀着期待,看见王陌早早过来,没有去坐那第一,坐在第一的是相国刘林勋,都觉这场戏越发好看,现在只待李意循过来,各自心中怀着好奇暗自等候。不过一直等到帝后相携而来,李意循也没出现,而皇后下首第一的位置一直空着,洵城长公主坐在第二位时不时的和她皇兄讲两句吉祥话,讨要了不少好东西走。   “宜晋大长公主到。”在众人都等的不耐的时候,门外终是传来了太监的声音,一时都是不自觉的往门外看。   今日的李意循,出场尤其的晚,高调的行为,配上她身上裹着厚厚的外袍,时不时的咳上一声,脸色也不大好看,大长公主这是咋了?“见过吾皇,恭贺,咳咳......”   “皇姑先坐下休息吧,不必如此多礼。”李正苍也配合的用上关切的神情。   “我来迟了,没等我吧。”李意循走到李正萌面前,不大利索的让身旁的养子徐清明扶着坐下,然后和李正萌讲起话来。   “姑姑来迟了,要罚你给我准备新年礼物。”李正萌虽然还是个丫头片子,可是若是脑子不好使唤,在这宫里也是不怎么好过的,皇兄和皇姑两个人在打哑谜,她凑近了之后才看见李意循脸上施了薄薄的一层粉,皇姑这是在装病,短短片刻,李正萌便是猜着些什么。   “我那儿有这次从辽东带来的老参,你可要?”李意循伸手揉了揉李正萌的头发,将她梳好的双环髻弄散,心满意足的收手,问她。   “要,辽东的百年老参,谁人不想要。”李正萌说完,又是闪着大眼睛,“听说姑姑可是给我寻了个姑父?是哪一个。”   “小丫头,你往对面看,最是俊俏的那个便是。”李意循扫了一眼对面,一眼便看见刘纹,就算是坐在一堆人中间她也能立时看见,鹤立鸡群的好看模样。   “姑姑又在说笑,对面那么远,那就能看清长相了?”李正萌没有李意循的好眼力,也对刘纹不熟悉,自然是看不见的。   “等下结束,你莫要先走,我留住他说几句话,你看看。”李意循又揉了下她的发髻,小侄女真是个可人儿。李意循又看看徐清明,两人年岁相当,清明也是个心性极高的,对于争权夺利没什么心思,若是两人能成,也不失一时安定,老师的寄托,倒是完成了。   想到这儿,李意循摇摇头,清明和洵城两个都才多大,怎么就考虑这么远了,顺其自然吧。   文武百官对宫中宴会的吃食兴趣不大,一是没有自家传承的菜精美;二是皇帝每逢节日就会设宴,年节的宴会虽然花样百出,可是也大差不离;第三嘛,便是吃食不重要,怎么讨了帝后欢心,新年得个好彩头才是正理。   往年皇帝的彩头肯定是给李意循的,就算李意循不在,也是会千里迢迢的送过去,今年嘛。皇后的彩头是给洵城的,其他内外命妇自认不比公主得脸,争抢不得。今年洵城一来就找了皇帝要赏赐,不是什么打赏,却是表明了自个儿不要皇后的态度,看见李意循进来,都明白今年皇后的彩头是给李意循的。   态度已经明确起来,皇后的果然很快便赐给了李意循,然后便说身体不适离席,众人心知肚明,皇后怀有龙嗣,今日出来这么许久,已经给足了面子,皇后离席,内命妇们便跟着要走,李正萌本想一起走了算了,但想起来之前姑姑的话,又磨叽一会儿,想着看了姑父再说。   不然错过这回,恐怕要等三月成婚,两人入宫谢恩,才能见得上了。再等这么久,李正萌可耐不住。   女人走的差不多,男人才放开了玩,年节大宴不据群臣的礼仪,玩的尽兴便是,文武百官都想着要露脸,等着刘林勋第一个之后,便是其他人的时间了。李意循一边吃着桌上的饭食,一边看那些人表演,颇有些看猴戏的感觉,想想自己往年也是这般,不由觉得有些傻气想乐。   “皇姑不曾准备什么吗?”李意循看的开心,李正苍却不想让她置身事外,点了她的名。“皇姑往年的表演都很是精彩呢。”   “身体抱恙,怕是有负吾皇所寄。”李意循恰到好处的又咳起来,连忙告罪离席,然后被徐清明扶着往内室去。李意循在宫里也是有住处的,只是因为宫中不得出现兵器,李意循身为武将是不可能武器离身的,也就没有住,而是另选了地方修了公主府。   循安宫是李意衡所赐下的名字,寄托了希望李意循平安之意,虽然没来住过几次,可是里面的宫女太监,所需的物件儿一应俱全,李意循一来,那些宫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姑姑这里真是好看。”李正萌也是跟着出来了,她对那些耍猴戏的人,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好看可以来这里住一阵子,反正平日里也都是空着的。”李意循笑着讲。   “不来,主人家不在,哪有客人上门的道理。”李正萌摇摇头,把本就散乱的发髻更是弄得凌乱不堪。   “去梳洗一下吧,这么个样子,怕是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与你。”李意循的吩咐了人进来,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然后和李正萌打趣。   “是啦,为了姑姑的名声,我便去梳洗一下。”李正萌看见李意循变化这么快,不由乍舌,这宫里别管是谁,演技都是个顶个的好,不过对于姑姑能信任于自己,却是挺开心。不像皇兄,总把自个儿当小孩儿,什么都不解释。   李正萌去到内室,门关上之后,“母亲今日为何一定要带孩儿过来?”徐清明一本正经的对李意循问。   “因为,我高兴。”李意循本想和他说说李正萌,但是见他这么正经,却是不想好好回答,而是起了捉弄的心思。“等下刘纹过来,你带着洵城出去转转。”   “母亲叫,他过来作甚?”徐清明很显然的,不怎么满意刘纹要做自己义父,直接忽略到李意循的第二句。   “自然是——”? ☆、四十九 ?  “闲聊几句。”李意循故意的拖长了音,看见徐清明变了脸色,才说完一句。   说起徐清明对即将成为自己义父的刘纹,当然没什么好印象,徐清明崇拜强者,或是像李意循一样的武力过人,或是像陈志毅一样的才智过人。如刘纹这样的,就算是长了一张无人能比俊俏的脸蛋,却也只是让徐清明继续给他减分。   当时徐清明去到凉州,刘纹对他照顾异常,那颇带几分殷勤的模样,没能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反而是让徐清明觉得他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妄图来当自己的义父。   不过徐清明自知没法儿做李意循的主,不过提防刘纹的心思,倒是一直没灭。不情不愿的领着李正萌从正殿出来,在循安宫里闲逛,冬日的循安宫没什么好看的,都是雪景,只是要给两个大人腾出地儿来,他们才被赶出来。   “你怎么这幅脸色,和本宫出来游玩,难道不开心吗?”李正萌摆出来她长公主的架势,想唬一唬他。   “并没有不开心,只是忧心义母。”徐清明自然不会被李正萌唬住,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姑姑有什么可忧心的?”李正萌虽然聪敏知事早,可是长了一双外貌协会的眼睛,刚刚看见刘纹俊俏的样子,李正萌很是喜欢,觉得和姑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郎貌女才,也没什么不对。   “公主不知那刘纹是什么样的人,他——”   “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若是对姑姑和那刘家子的婚事不满,大可去我皇兄那儿。”李正萌摆出自己的公主款儿,直接打断了徐清明的话。“而且,这里是宫中,随时都有人盯着,你这么言语无忌,怕是会给姑姑招来祸事。”看见徐清明还是有些不解,只好小声凑过去,对徐清明讲完,又恢复起刚才的天真模样。   先前时候,刘纹刚刚看见李意循率先离席,以为她真的是有什么不适,心里很是忧心,毕竟虽然李意循夜夜翻墙,却从没惊动过刘纹,白日天天去府里等也没来过,刘纹还以为李意循真的患上了什么重病。   心下焦急,等李兴让刘畅传话过来,说公主邀见,刘纹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火急火燎的跑来。   “阿循可是真的不适?”   李意循刚还在佯装不适,一口气喘半天不出声,不过听见刘纹这句话,倒是不继续装了,眨着眼看看,今天穿着朝服的刘纹,真是越来越俏。“没什么大事儿。”   “我家的药材什么都有,若是真有什么不适,一定——”刘纹还想说点儿什么,可是李意循却直接起身扑了过去,不过恰好的控制了力气,刘纹还直挺挺的坐着。   “本宫,就是想,抱抱你。”李意循埋着头在刘纹胸膛,蒙蒙的声音传来。   “阿循可是碰上什么难处了。”察觉到这人不是生病,送了口气,不过随即想到什么,便问了出来。   “没什么事儿,刘纹,你就安心等着嫁给...娶妻吧。”李意循说完,重新回去坐端正,今天她虽然穿着公主朝服,可是一如既往的梳着长长的马尾,不过留了一撮碎发下来,遮住了眉间的疤痕,面色变得柔和起来,不是那么凶煞的模样。   “阿循,我不懂你的难处,可是,我会一直支持你。”刘纹想了想,以为是失去大将军之职,今日看着自家父亲坐上本来是她的位置,让李意循有些不开心。   “好。”李意循看刘纹说的认真,郑重的回答了一句。“不过,纹纹,我们成婚后便是住在公主府里,真的是你娶妻吗?哈哈哈......”   循安宫的热闹,没持续太久,李意循等天色渐晚,便离宫出去了,刘纹本想去找兄长一起走,可是被李意循拉着刘纹,到了循安宫门口,便被直接拽上了马车。   “我这马车,能直接出宫,车上暖和,不冷。”李意循还记得刘纹畏寒,一般人只能从明正门便马车,步行到内宫,等到了地儿,都是冷的不行。李意循向来是纵马宫内无阻的霸气,现在要装病,只好驾马车进出,也显得李意循却是是病的不行。   “......”刘纹一时无话,李意循力气大的惊人,抓着自己根本挣脱不得,哪里有反对的余地?不过,能不去外边儿受寒,又和阿循相处,刘纹倒是没什么不愿意。虽然马车里安静着,没人说话了,但两人比肩而靠,却莫名是有些岁月静好。   马车一路走到刘府,刘纹跳下车,隔着马车窗子,两人对看一眼,没有话别,却是感觉到心悦。   刘纹披着披风目送马车远去,却正好看见自家父兄回来,问好之后,刘林勋喊着刘纹去书房,刘纹有些不明所以,家中的事情,谁都不曾想过要和他商量,虽然被人喊过二世祖,但是刘纹也自得其乐,不准备操心家族的事儿。   “你见过大长公主了?”刘林勋和刘纱两个看着刘纹,踌躇一阵才问出口。   “恩。”刚刚两辆马车擦肩而过,刘林勋还做出避让姿态,显然是认出了李意循,所以刘纹也没隐瞒,直言便是。   “确是公主本人?”刘林勋声调有些被拔高,刘纹不明白自家爹为啥激动。   “自是公主殿下没错。”刘纹不明白什么本人不本人。   “公主殿下,可真的是传闻中,那么虚弱了?”刘林勋此时已经恢复了几分平静。   “公主,确是是病了。”刘纹觉得自己父亲和兄长今天和往日大不一样,没讲实话出来。   “当真?”   “自然,是真的。”已经讲了一个谎,自然不会立马戳穿自己,刘纹又不是真傻。   一头雾水的刘纹被父兄赶出书房,本想偷听两句,却被刘林勋从里面传来的一声训斥,吓得连忙跑了。“这什么事儿啊?”   回到自个儿院里,刘纹摸摸胸膛,心跳的感觉出现,先前时候,阿循靠过来,自己怎么就没反手抱抱呢?   刘纹在院里暗自懊恼,那头李意循也在恼火,她出来的时候忘记带清明出来了,徐清明和李正萌两个现在还在循安宫里转悠呢。? ☆、五十章 ?  徐清明闷闷不乐的坐在马车上,刚刚他和李正萌回到正殿,里面的宫人说大长公主已经走了,那种被抛弃的感觉真是不大好。虽然李正萌一直在帮李意循解释,李意循也很快就回来了,可是,李意循忘了自己,直接出宫的事实却不容忽视。   “母亲是不是不要清明了。”徐清明还没什么记忆的时候,父亲便过世了,母亲在他四五岁的时候,也抑郁而终,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叮嘱让他好好听话,做一个有益百姓的人。   “没有不要你。”李意循听见徐清明和自己讲话,立刻精神起来,看见徐清明眼睛里转着泪珠珠,像是要哭了一般,“别哭啊,是我不好,我不该忘了你的,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李意循将人抱在怀里,摸着头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讲,“我是个粗人,没那么心细,也没当过娘,带着你玩还好......”   徐清明被来只是有些难过,被李意循这么一安慰,倒是放声哭了起来,一直到公主府门口,都不下车,红着一双眼很是吓人。   “......”徐清明哭倒是哭了个痛快,心里放松下来,自从徐杰过世时候就压在心里边儿的大石头,随着泪水消失。   “你们都回去,马车我会赶回去的。”李意循指挥着旁边的门子和李兴等人,让他们避开,然后坐上马车,扬起马鞭一抽,直接将马车从大门口赶了过去,坐在里面的徐清明猝不及防,过门槛的时候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直挺挺的扑倒马车外面,撞到李意循身上。“咱们直接去你屋里,我让他们都走开了,没人看见。”   意气风发的李意循,驾着马车在公主府里转悠,徐清明被这么一打岔,倒是忘了害羞,“母亲,将来要是有了弟弟,清明一定待他如亲弟。”   “傻孩子,你虽然没有改同我姓,但是早就上了皇家族谱。”   公主无论前朝还是大晋,都是有食邑的,公主出降之后,生下儿子,虽没有封号,却能继承食邑三代;女儿可以继承封号,降格为郡主,食邑随之降一等。但有的公主不曾生养,便有过收养义子义女的先例,最后是按公主意愿是否要继承。   李意循现在告知徐清明,自然不是为说将来继承的事儿,而是表明她早就把徐清明当成自己的儿子,虽然是从徐杰手中接替过来的责任,但是甘之如饴。   “母亲。”徐清明刚刚说言亲弟,是想表明他对未来义父的态度,但李意循的话,却让徐清明又有些想落泪。   “哭哭啼啼的样子,将来真有弟弟了也是不能交给你教导的。”李意循领着人往屋里走,周遭的人都避开,刚刚小公子闹腾的动静可不小,公主让他们消失,自然是不敢出现的。屋里有沏好的热茶,李意循给徐清明倒了一杯,然后坐上屋里的太师椅,“你还小呢,别操心那么多,等开春之后,我教你习武,我找师兄教你读书,你父亲便是个文武全才,将来你也是。”李意循想起当年的事儿,看看徐清明,有些感慨。“以后,说不得便是要你来保护我了。”   李意循摸了下徐清明的头发,比起去年春天所见,长高了一截儿,只是还是个孩子模样,怎么就想的那么多?   就算是自己,在十来岁的时候,清明山上无人打扰的清修虽然枯寂,可也是和师傅过得无忧无虑,每日操心饭食,操心自个儿别被饿死,只要吃饱饭便是能快乐。现在倒是反而得到的越多,心里越难有喜悦,清明这么小的年纪,却开始学着成年人一般思考,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李意循想找人问问,可是一看周遭,只有徐清明一个,想到他祖父,又是颇觉感慨。   年节过去,冬天就到了尾巴。   刘府还是不放李意循进门,不过李意循也不再半夜翻墙去看刘纹,而是直接给刘纹留字条,约着他出门逛。   刘家人不放刘纹出门,刘纹又不会翻墙,最后还是李意循翻墙过去,“阿循,我们这么见面,真的好么?”初时刘纹还忐忑。   “没事儿,抓好。”虽然带了个人,但是对她来说和背着一袋米面没什么差,李意循早就对刘府的格局欣赏了遍,熟稔的躲过刘府护卫,翻墙而出。   “你怎么知道刚才会有人往这边?”刘纹小声在李意循耳边问。   “就是知道啊。”李意循打着马虎眼,难不成实话实说的告诉他,自己走这路少说走了三十回?“当年我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靠的便是这样的直觉。”还是应该解释一下,让刘纹相信是自己厉害吧。   “恩。”刘纹倒不是真傻,李意循若是没有后面强加上的一句解释,他还可能信,现在,不揭穿她。   翻过院墙,出了刘府,李意循从地上捡起之前放这儿的灯笼,掏出火折子点亮,“八骏走马图,我找人裱上去的。”这只灯笼点亮之后,会自己转动上面的图案,今年灯会时候的灯王便是它,李意循让人重新摆弄的花样,之前上面的花样只是普通的花草,现在换上这八骏走马,更是有特色。今年灯会的时候刘家人自己开宴,李意循没找到机会约他出门,便把自己在灯会上看见的好东西想分享给刘纹。   “先前你就把这灯笼放在这巷子里?”不过刘纹的关注点有些不对。   “是啊,要是带着进去,万一碰坏了咋办。”李意循觉得自己很机智。   “......”虽然自己也是时常不怎么聪明,但自己有自知之明啊,从没想过和人卖弄才华,但李意循这个样子,是怎么成为晋国全民偶像的?怎么带人打了辣么多胜仗的?而且,大半夜的把人叫出来,就为了看个灯。   “今晚还是有点儿冷,你看完灯,我送你回去。”李意循自觉见面的目的达到,看灯也顺利完成,想着刘纹畏寒,也就体贴想送刘纹回去屋里。   “回去吧。”刘纹自觉还是不要对他的心上人保佑什么太大的幻想,什么浪漫的事儿都是骗人的。   进到屋里,温暖的地龙烤着,刘纹感觉心情好了几分,看着还带着傻气的李意循,笑了笑,灿烂的笑脸,恍惚了李意循的眼。   “纹纹,你咋这美呢?”? ☆、今天二更 ?  和刘纹那次不算太成功的见面过去几天,李意循便上刘府递上拜帖,邀请刘纹半个月之后去东郊。   李意循这回按规矩来递了拜帖,倒不是她突然懂规矩了,而是白天的时候她没法带刘纹出去,而去东郊,也不能晚上去。原因,自然是因为东郊有着李氏皇族的陵地,除了李意循的爹、娘、大哥之外,还有功臣的墓地,比如徐杰。   半月之后是徐杰的祭日,李意循要带徐清明过去祭拜,想了想便是觉得要带着刘纹也去看看,毕竟将来是一家子。   “东郊?”李意循的拜帖还没到刘纹手中,便先去了刘林勋的书房,看过之后,脸色露出几分愉快。   “消停了这么些天,倒像是真的病了,这次出门,还是为了祭拜。”刘纱是想到了之后没多久便是徐杰的祭日。   “去和握瑜说,探听一下陌刀军的事情,这么久没见,想来一问便能有结果。”刘林勋将拜帖重新封好,看上去未曾启封,拿给刘纱。   “这是自然,只是阿弟会不会回来告知我们实情?”刘纱脸色不怎么好,近来陈氏给他纳了几房姨娘,各有千秋,很有滋味儿。   “握瑜从小就是好孩子,不会不说的。”刘林勋心里有自信,自己的儿子当然是了解的。   乍暖还寒,李意循派了马车来接人,大长公主的座驾自然是独一份华丽,尤其今天是头回从刘府正大光明的接人出来,马车被涮洗的干干净净,连那帘子都是新换的。   “相国大人怎么同意让你出来的?”李意循本以为自己要来刘府抢人,谁知道第二天刘家给了回帖,说恭候。虽然不明白为何刘府转变这么大,不过能这么顺利的接人,自然还是很高兴的。不过按捺不住好奇,也就问了。   “公主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刘纹当时虽然应下了兄长,可是事到临头,却有些不愿意。听见李意循当头就是这么一问,更是不敢再提。   不过李意循听见这话,眉头皱了皱,打量着刘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是,不舒服?可是,不舒服也不该叫自己为公主,往日不是阿循、阿循的叫得欢腾么。   “怎么这个时候还称我公主?不日便要成婚,你可以反悔了?”李意循的有些焦躁;近日忙的头昏脑涨,一面要忙碌大婚,又要忙着给大侄子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偏偏哪一个都耽误不得,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想见见人,谁知刘纹是这么个表现。   “自是不会反悔,只是一些小事。”刘纹看见车上还有徐清明,确实是不好开口,只得敷衍过去。   看他是这样的态度,心里有几分窝火,吩咐李兴赶车,便坐了个端正闭目,不再开口了,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   等到了地儿,李意循率先下车,甩开后面两个人老远,显然还是在置气。   刘纹踌躇了一阵,还是没动,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母亲近来很是忙碌,常常夜里很晚不能休息,今天出行是盼了许久的。”   “我——”   “如果想要做我义父,至少是要和母亲坦诚相待,母亲在气你先前上来时喊她公主,而不是...”徐清明说完,一溜小跑着去追李意循。   走在前面的李意循感觉到徐清明扑过来,伸手接住,摸摸他的头发,“跑的时候小心些,别摔着。”   “不会的,我看着路呢。”徐清明爽快的回答,“母亲这是要去哪儿?”徐清明认得自家祖父的地儿,所以对李意循一直往里走有些奇怪。   “去看看我爹娘。”   说起来李意循对自己爹娘的印象实在不深,还没出生时候李智放就跑了,没几岁的时候陈氏也死了。但是李意循但提起这两个人,心里的情感是一点儿不少,不然也不会专门在自己所住的地方设立灵堂。   东郊皇陵,李智放和陈氏两个的陵寝都在几年前迁了过来,那时候李意循被大哥带着来祭拜,认祖归宗的时候,还恍惚在昨天;今天大哥也被葬在这里,等着人去祭拜。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徐清明一路走,在问。   “很好很好的人,我也不太记得了,过去太久了。”李意循说完,叹了口气,回过头看见刘纹正在费力的往这儿过来,便拉着徐清明在旁边就地而坐,等他过来。“我没见过我爹,我娘也没什么印象了,可是,只要一到他们身边,就感觉很安心。”   皇陵自然是日日有人维护,还有驻军在守,大长公主要来祭拜,闲杂人等都是清了个干净。   此时皇陵静静地,落后好大一截儿的刘纹终于上来之后,李意循没有急着走,而是让李兴给他递了水过去。   “皇陵很大,先休息一阵吧。”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纹,以前看着倒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这要成婚了,却反而开始担心起来,不过李意循清楚,这是自个儿开始对未来有所担心的缘故,假使刘纹还这么柔弱,自己怕是不能一直保护与他。   想想当日在蓟州,自己是怎么又那么大的胆子去冒险,拿着刘纹去冒险?   “阿循,我们是要去哪儿?”刘纹的气儿顺过来,看着李意循虽然皮袄加身,扮出一副不禁风的模样,但走了这么久山路,半点儿不喘,真正弱的人是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心下有些疑惑,阿循不担心自己会回去泄露给父兄知道吗?   “去见你老泰山。”说完,便再次出发,这次三人一起,倒是颇有些一家子的意味。   皇帝的陵寝自然是面积广大,不过李智放死得早,修的时候晋国也没钱,所以,也就是地方大,却并不华丽,一块儿高十丈的碑立在面前,很是壮观。   “阿爹,这个是刘纹,你家女婿;这个是徐清明,你家外孙。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什么事儿,你老安心在底下保佑我战无不胜,就算是给你的子孙积福了。”李意循亲自摆好供果、上香,然后就干脆利落的讲完。“好了,完成了,我带你们逛逛。”   “阿循,这就,结束了?”李意循祭祖的动作实在是很快,刘纹还没酝酿好情绪,李意循就告知已经结束了。   “不然还要做什么?我每次过来都是这样的。”? ☆、五十二 ?  东郊祭祖,最后变成李意循领着人在里面踏青。   皇陵轻易不会有人进来,那怕是守军也不能乱跑,周遭的一草一木又是被整理过的,忽略掉是陵寝,倒是真的很适合游玩。徐清明被李兴带着去放风筝,看着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两人本来就熟悉,倒是有点儿像大儿子带着小儿子。   李意循被自己脑中的想法囧到,看了看刘纹,确定他不会看穿自己心思,“刘纹,你真得确定要,娶我嘛。”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在今天刘纹那一声疏离的公主中重新被提及。   “确定。”刘纹沉默了一阵,声音不大,只有一声。   李意循倒是安心了。“你爹是不是让你问我陌刀军的事儿?”   “恩。”刘纹虽然是回答了,震惊却是不少。   “陌刀军就在这东陵里,本来想带你去看看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你回去就说,偷看到的,别说是我讲的。”李意循说完,闭上眼睛。   “你是让我,变成你在刘家的耳目吗?”   “没有,只是希望,你能看见我的诚意。”李意循突然睁开眼睛,凑到他跟前,直勾勾的看着刘纹。“你能看见吗?我的,心意。”   “......能。”刘纹愣了神,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又被找回来一样。   “那,你欢喜吗?”   “欢喜。”   “你欢喜,我便欢喜了。”   “恩。”   刘纹从李意循的马车上下来,已经是傍晚,皇陵一个来回,本来只要半日即可,只是李意循带着人玩了一通,便拖到这个时辰。刘纹站在相国府门口的台阶上,目送马车远去,心情甚好,突然,即将转弯的时候,马车停下,徐清明从车上下来,一溜小跑着过来。   “母亲让我拿这个给你。”徐清明迅雷不及的把东西递到刘纹手中,不等刘纹说什么,就往马车哪儿跑,像是被什么撵着跑一样。   刘纹低头看看手里的物件儿,一支发钗,什么意思?   做工精巧,一看便是皇家内府出品,连装着的锦盒都十分精细,作为礼物,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但是,也要分分对象才是,虽然男子簪发也是用发钗,可是这种式样的发钗一看就是女儿家用的。   刘纹拿着锦盒在府邸门口傻站着,暗自想着下次见到李意循之后,要如何如何。不过又想起来今日李意循出行,倒是比平日里讲究了许多,束发的发绳,都是平日不见的精致,是因为她和自己出去吗?   “阿弟,回来了。”刘纹一直不进门,但是门子早就通报里面的人,刘纱也就出来了。   “兄长——”   这厢刘纹应付刘纱的盘问,那边儿马车上,徐清明嘟着腮帮子有些不开心。   “母亲让清明去送东西,清明便去了,可是为何不能告诉清明里面是什么?”徐清明为着这事儿不高兴呢。   “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那是师兄准备的,让我今天拿给刘纹,却不能看里面的东西。”李意循自己也好奇,不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看就是不回去看。   “我去问。”徐清明听见这个解释,满意了一点儿。   “清明乖,等会儿自己回府,母亲要去宫里。”   “知道了。”徐清明回答的乖巧,他本就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孩子,得到重视之后,就会重新提起精神。   李意循看着徐清明进了府邸,才放下车帘,然后让车夫赶车去了公主府偏门回去,然后自己一个人走这进宫去。进宫也是一样的低调,没有从明正门走,而是拐了个儿弯,往宫人进出最多的安和门去,绕了一大圈,才到达理政殿。   看见李正苍依约在等,松了口气。   “姑姑从皇陵回来,可还顺利?”李正苍有点儿激动。   “看刘家的反应,并不知道陌刀军的位置,我告诉了刘纹陌刀军在皇陵了。”李意循说完,眼神暗了暗,这么骗他,不知道会不会以后遭报应。   “端看刘家会有什么反应吧。姑姑这次辛苦了,若是刘家这次安分了,朕也不会...”   “不必这样,本就应该国事为重,刚刚是臣失仪。”李意循醒了醒神,很有几分冷静自持的样子。   “姑姑能这么做,李家大幸......”理政殿里,姑侄两人的谈话声继续,多是李正苍在说,外头来喜守着。   来喜看了看天,有些雾蒙蒙的,这么晚了起雾,是不是明儿要变天?“天气变不变,杂家管不着,可是这京城啊,怕是不变都不行咯。”   来喜说完,宫墙上的乌鸦叫了两声,很有几分凄厉的感觉。   第二日早朝,是大朝会,文武百官皆是早早便去候着,但天气实在是不尽人意,冷风吹着,让人有些难受,只想早些结束,快些回到各家烧着地龙的屋里,暖暖身子。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觉得冷的是天气了,今个儿,冷的是世家的。   昭文皇帝发了一道旨意,要统计一下了全国丁户,以后国家收税,便是以壮年劳力来收。   这旨意,一早便拟好的,端看朝会上王大将军和张大司空两个的神情,便知道他们早已知晓,不过这事儿和他们牵连的关系并不大。王家是才迁户过来的,从垂髫小儿到耄耋老人都是挨个儿算了才让入的关;张家本来人口不断多,实力更谈不上强,若不是出了个张皇后,也轮不上他们在京城世家里头排名。   按丁收税,这是前朝就玩过的把戏,对一般平头百姓来说,可能还会比往时候交的少。但是对于世家来说,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放下钱财之事不提,按丁收税,最重要的,便是丁。前几十年中原战乱,普通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了田地,为了生存,不得不寻求庇佑,这庇佑的人,便是本就强大的世家。   世家最为重要的资源,也是这些被他们庇护的百姓。   这些百姓放弃自由民的身份,被世家禁锢在田庄里,晋国立国,初时李意衡曾出过各种优厚的条件,想让这些百姓自动的离开世家,成为晋国的子民,而不是田庄里的黑户。可是效果不佳,那时候晋国百废待兴,就算有优厚的待遇,但也是未知的,在田庄里,还能有温饱,离开了......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的,因为李氏皇族的成功,是建立在世家的支持之上,直面的冲突肯定是不能有的。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后来李意衡遇刺身亡,李正苍即位,更是坐江山不稳,事情只得拖了下来。   这是李正苍即位的第六个年头了,少年天子长大不少,要开始施展他的雄心,他的报复。? ☆、五十三 ?  朝堂上王陌和张仁保两个,配合着李正苍,三个人唱完一场大戏,等着相国承认。   可是刘林勋老神在在,什么都不讲。   晋国的官制,皇帝之下设立相国,八公辅政,相国之下设立尚书、中书、门下三省,权力各自分散,虽然皇帝一言堂,可是却需要相国配合,才能让命令在国家这个机构中运作下去。尤其是今天这条命令,和世家干系甚大,世家之首的刘林勋什么态度尤为重要。   李正苍搬来这种决策宣布之前,都是应该同相国商议,免得朝堂对峙尴尬,可是李正苍怕自己若是和刘林勋去商量,只怕连朝堂提出来的机会都不会有。   “皇上英明,臣附议。”刘林勋像是刚刚没有让众人等他那么久一般,向李正苍行礼。   李正苍听此言,松了口气,改革能兵不血刃最好,这京城死去的人,太多了。   “相国大人辛苦。”李正苍丝毫没有刚刚摆出架势,逼迫人同意的样子,反而是安慰起刘林勋,夸赞了几句,李正苍便退朝会理政殿。   刘林勋见皇帝走了,人却不动,左右看看,大将军王陌、大司空张仁保,这两个人和皇帝商议事情,半点风声不透,莫不是已经认了李家。也是,王家和自家有仇,来投靠自己都不一定要他们,只有攀着皇帝才能在京城立足;张仁保的女儿已经当了皇后,孙儿也快要出生,那里就要兵行险招了,皇后母族,未来皇帝的外家,自然是荣华富贵。   道不同,便是不必相谋。   刘林勋转身走了,无知小儿,清理世家,是那么容易吗?狡兔死,走狗烹的姿态,让多少世家还会摇摆不定的站在中间;而且就算你清理了世家,将来——   刘林勋看了一眼殿外的天空,好像不像刚上朝会的时候那么阴了,要晴了吧。   大长公主出降,选在三月,天暖气清,一看就是好日子。不过这大长公主的姿态,却不怎么像嫁人,娶妻倒是差不多。   公主出降,一般在宫里行礼,参拜帝后,然后去公主府与驸马行礼,将来也是住在公主府的。   李意循本就不在宫里住,便直接从公主府出来,带着刘纹往宫里去,一黑一白两匹马,明显是豆豆比踏雪要精神许多,神骏的姿态也比踏雪要招人。   两人皆是骑马而来,李意循的盛装打扮,除去遮面的盖头没用,公主的女装也是被简化了不少,英姿勃勃控马娴熟,倒看上去不像是女装,而是男装。   刘纹俊俏的模样,就是穿着武将的铠甲,也能有些女气,今日大红披身,白马做衬。   不过两个人都不窘迫,还算淡定的从刘府到了明正门之前,“今日我成婚,大侄子让我从中门走。”明正门也有几个偏侧的小门,刘纹到了门前,见到中门大开,有些奇怪。李意循见状,立刻解释起来。   “恩。”   从来只有帝后能走的明正门中门,李意循领着刘纹往宫里走,眼神中透着得意。   刘林勋送人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走了,驸马尚公主,算不得娶妻,刘家不是在添丁,而是像嫁儿子。但想想自家儿子能走得明正门,将来自己——   刘林勋的感慨结束,没有继续留着看,让刘纱在这儿守着,等他们在宫里见过各宫的长辈回公主府的时候,再去刘府叫他。   进到宫里,刘纹一脸的吃惊,宫里也是一副一片红色,当时李意循来刘府商议婚事怎么办,说她不坐轿子,这辈子绝不会做那娘里娘气的轿子,把刘林勋气了个半死,然后看刘林勋气的不行,便虚了承诺,定会让他们满意。随后李意循就直接不来刘府这边,直到头三天才差了人过来告知刘府要做些什么。   刘府的事情,倒是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公主出降用的物件儿,从指婚开始都有内府一手操办,刘府不过是添些东西而已。   一直做甩手掌柜的刘纹,宫里公主出降,至多不过是自己宫里挂红,其他地儿都是各过各的,这兴师动众的满宫大红,说不开心那是骗人的。   自皇家宗祠庆仁宫而出,到循安宫行礼合卺,最后在皇后的凤落宫用宴结束,李意循带着刘纹出宫,刘纹都是有些恍惚,这怎么像是自己出嫁了呢?拜的祖宗是李家的,将来住的地儿也是公主府,就连皇后那一脸看自家人的样子,都是觉得......   更不要说李意循回程路上,两人在车辇上的谈话,“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什么都不想。”   刘纹最后被李意循丢到新房就不管他了,不用想也知道,李意循跑去外面和那些客人喝酒去了。   刘畅看着自家公子脸色变得不大好看,有心想劝劝,可是说什么?说公主就是这么个性子,反正将来孩子是姓刘的,别的就——忍忍?可是看着架势,将来这事儿也是做不得准的。不过还好,门外传来敲门声,刘畅一开门,是和自家公子交好的林英之和陈桥两个。   “两位公子里面请。”刘畅麻溜的让他们进来,自己跑掉了。   “恭喜啊,这公主可是给你做足了脸面。”陈桥说话还算中听,“现在谁不知道刘家尚公主,宫里都披红的事儿。”捡了好听的,想顺顺刘纹的气儿。   “这说明什么,说明公主重视握瑜,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工夫来弄这个。”林英之说的话还算得听,可是那语气,明显是在调侃刘纹。   “......”刘纹不说话,瞪了一眼林英之。   “公主呢?刚刚不是和你一起进来了?”陈桥他们早早就在公主府等着,觉得无聊就没在厅里面等着,往日谁都没来过这公主府,自然是逛了一逛,过来之前听说两人去了新房,便兴冲冲过来,谁知这儿只有刘纹一个人。   “公主,公主去吃酒了。”刘纹脸色不愉。   “前面开宴了?那是得要去看看,公主都过去了,你咋不去?”林英之看看刘纹端端正正的坐在喜床上,颇有些调侃,“莫不是在这儿等着公主过来掀你的红盖头,哈哈哈。”   刘纹听到这话,先是气恼,不过又反应过来,为啥自己要在新房等公主过来,从早上起来他还没怎么吃东西呢,想到就去,刘纹麻利的站起身,让刘畅来给自己把这一身繁复的喜袍换了,另穿一身红衣,公主都去得,我哪里就不能去了。? ☆、五十四 ?  刘纹打扮的和个玉人一般从里面出来,翩翩佳公子便是说的他,不过外头的人看见他这时候才出来,颇有些无奈,先有了李意循出来,宛如男主人一样的和众人吃酒聊天,后来出来的刘纹,怎么看都是小媳妇模样。   “刘纹也出来了啊~过来喝酒,喝酒。”徐平眼睛尖,第一个发现刘纹,大嗓门一嚷嚷,所有人都往刘纹哪儿看,那俊生的刘纹,一眼便能瞅见。   “就是,新郎官怎么这么慢才出来,过来先罚三杯。”来的都是李意循的好友,军队里的男人都是少说有三大碗的量,在公主府里的杯子是内府提供的,实在是喝着不过瘾,看见刘纹出来,灌他几杯再说。   廊柱边儿上的李意循还在和孟家兄弟猜拳,根本没注意到这边,惯是公子小酌怡情喝酒的刘纹,没几下就开始舌头打结,陈桥拦着他喝酒都拦不住。   “将军,那是不是刘纹?”孟成栋刚刚输了一轮,抬眼看了看,才发现已经没人围观他们猜拳了。   “刘纹?我不是让他——”李意循何等眼里,她又没醉,当然是认得出刘纹,只瞥了一眼,看见个头顶,就起了身,“让他老实呆着,非跑出来作甚。”李意循眉头打架。   李意循跑起来自然是脚下生风,手中有力,一时间也忘了掩盖自己装作病弱的事儿,到了几乎醉晕过去的刘纹面前,一个横抱起来,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徐平、李兴,便送刘纹去后头喝醒酒汤去了。   自家师妹这么张扬,陈志毅摇摇头,这厅里面虽然多是李家军旧部,但保不齐有谁怀了别的心思,努力这么长时间的示弱之举,倒是被这么同意就暴露了。   不过圆场还是要的,陈志毅正要说点儿什么,却见门口进来一个威武的汉子,那身量便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浑身的气势凌人,不由自主的想臣服与他。陈志毅上前招呼,“不知道镇军王到来,有失远迎。”   “我家妹子成婚,多远都得过来,不过我家妹子人呢?”原来这人便是李意循的二哥,本在苗疆作战的镇军王李意行。李家人都生的高大,当年李智放被称威武王,就是这么个由来,不过李意行明显是更加厉害,如今的气质,一般人看了都会心颤。   李意行的今年已经是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和他论起来,李意循已经是慈善的人了。   “公主去里面了,驸马喝多了。”陈志毅看一时间没人敢上前搭话,好在之前他就见过镇军王,也算是个熟人,也就好心准备给镇军王引路。   “驸马怎么这么不顶用,早就听说是个小白脸......”镇军王的声音还随着和他离去渐渐小声,过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不能去里面直接看,真是遗憾。   刘家过来的人是刘纱,他被安排到和世家一起,没有过来李家军这边,也就没看见刚才的事情,不过镇军王到来的事儿,他自然是知道了,眼睛一眯,在想事情。   当年李意循被认回来,认祖归宗之后,除了和李意衡有过接触,另一个李意行倒是没听说他们多好,现在看来他们两个倒是还挺好。想起当时李意循打凉州,还从李意行哪儿借了兵,虽然有当时她拿着大将军令的缘故,但是端看李意行给的人马也是精兵强将,也能知道他的心思。   这里面还大有可为,刘纱想过一遍之后,便不再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世家人凑到一起,这作风,他如今也是有些看不惯,或许是心态变化的缘故。刘纱也觉得这些世家之人,太过狂放。   还在公主府呢,就敢编排大长公主,目中无人的姿态,看了便令人生恶。此时倒是希望李正苍能顺利把世家铲除了,恶名归他,最后的渔利......   刘纱起身往公主府的后院去,他是驸马的亲兄长,公主府的家仆倒是没拦着他,公主吩咐过让他们拦住那些客人,刘纱倒是没有特意提过;况且,刚刚就过去了一个公主的兄长和师兄,若是之后闹起来,公主的兄长和师兄不拦,驸马的兄长却被拦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主府的管家放人进去了。   这厢陈志毅领着李意行往新房走,路上讲着话,不过言辞之中,就能看出李意行对这个新上任的驸马有多不满了。   “我这妹子从小就野,还当她自己多有主意呢,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个——”   “我家阿弟是怎么了?”刘纱走的快。   而陈志毅为了让李意循能把刘纹拾掇一番,能见人,特意放慢了步子,没成想,倒是在这儿撞上了。   “自然是个小白脸了。”李意行虽然深知韬光养晦之道,但是他和李意循一样,五兄妹的智商都被陈氏生到大哥身上了,平时看着没事儿,说起话来得罪人,李意行的师傅顾二便怕他在京中会惹事,让他去哪苗疆呆着,反正在哪儿他最大,也不怕得罪人。   “王爷这是在说握瑜生的俊,不知道怀瑾兄过来是做什么?”陈志毅一边替自己犯愁,另一边骂李意循,摊上这么个师妹,就是师傅也没操心这么多事儿。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愁,无福之人愁断肠。   “我,来看看阿弟,听说喝醉酒,有几分失仪。”刘纱没对李意行做出评价,自认有休养。   “没有没有,握瑜家风严谨,就是醉了也未曾做什么事。”陈志毅和刘纱两个一人一句的奉承着,到了新房门口,看见林英之和陈桥两个在门口站着充作门神,有些奇怪。   “林兄、陈兄为何这般?”陈志毅和林英之打过交道,林英之这个京城第一的富商,陈志毅还是有些佩服的。   “自然是里面不便进去。”陈桥还没开口,林英之便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胡言起来。   “公主带人给刘握瑜在催吐。”看见过来的几个人有些想歪的表情出来,陈桥心里叹叹气,给了个解释。   听见催吐,倒是没什么好看的了,刘纱直接打了退堂鼓,想走人;李意行倒是听了没啥,看见这两人傻站在门口,也不理他们,推门就要进去。不料一推不开,里面传来声音,“不是说了不许进来么。”里面说话的李意循,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刘纱听了眯了眯眼。? ☆、五十五 ?  “阿循,是我。”李意行的嗓门打开,沉闷的声音有些让人脑子发蒙。   不过里面的人倒是很快给了反应,开了门,“二哥,你来了。”李意循还是那身红装,今天被人抓着抹了些胭脂水粉,倒是比平时看着好看几分,并且想想她之前的拉渣样子,很有几分赛西施的架势。不过这也就是个说法,李意循还是走那英气勃勃的风格,更吸引人。   “你那屋里什么味儿。”门一开,陈志毅瞬间知道为啥陈桥和林英之两个会跑出来。还真是为难李意循一直在里面。   “刘纹有点儿难受,没事儿,这里交给徐平,我们去别地儿说话。”李意循一副完全没看见刘纱的模样,拉着李意行往外走。“李兴,这屋子拦住人,别什么人都往里面进。这公主府的后院,也是都能进来的么?”   李意循虽然没看着刘纱,可是这话,确确实实是对着刘纱讲的,当初去刘府,十次九次不会出来人,李意循都忍了,可是这刘纱进自个儿府邸,还是这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姿态是怎么回事儿?他觉着自己个儿脸大,还是觉得自己真不记仇。   里面的刘纹,从来没喝过这么酒,招呼李家军的酒又烈,醒酒汤喝了不顶用,李意循便带人要给他催吐。   不过还真没看出来,刘纹吐的玩意儿那么恶心人。神仙郎君也有这么凡人的一面,李意循还挺乐。   兄妹两个往公主府的校场去,哪儿平时人多,此时,倒没什么人了。一路过去,李意循不讲话,李意行也只是闷着头不说。   “你都到了嫁人的岁数,算起来,我离家也二十多年了。”这世上论脸皮厚度,李意循称霸,自然是李意行先没忍住,开了口。   “兄长辛苦,自然是我不及。”李意循难得局促起来,是因为兄长这正经的话。   “我倒是不曾辛苦,当年离家,你才两岁不到,转眼就是大姑娘。”李意行少年离家,回忆起来颇有感慨,当年父亲出逃,家里全靠大兄和他两个人顶着,后来李意循出生,两个兄长一人做饭,一人洗衣的把李意循养大,和另外两个弟弟的感情不同,他们是带着这妹妹长大的。   后来李意循失踪,别说父亲难过的抑郁而终,就是李意行这么粗神经的人也伤心了好一阵子;后来李意循认祖归宗,倒是让人有些意外,这么多年这么近,竟然就这么错过去了。明明无论是样貌还是名字,都表明了他们的关系那么近,可是就能生生被人忽略,若不是女儿身暴露——   “阿循,这个刘家,心思不正,你若是为了晋国,大可不必这样。我们李家就算是——”   “二哥怎么说这话,我是这样的人么?那人,是我自己看中的,和他的家世无关。”李意循打断未说完的话。“他是个好人,比这世上大多人都好,对我也好,这就够了不是么?”李意循看看二哥。   李意行侧着脸,倒是看见了他鬓角的一丝白发。   “你自己喜欢,就好。”李意行收起镇军王的威严,看着和善不少,然后小声说,“我和你大兄,在你小时候就想过,你会嫁个什么人,那时候说,他说一定要他满意才行,你这个驸马,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大兄满不满意,咱们就看天意吧。”   “看天意?”   “如果明天这桃树开够一百朵花,便当是同意了,若是不够,阿循你和我去凉州,反正你也不做大将军了,带着你义子,这京城怎么乱,都是他们的事儿,交给李正苍去愁。”李意行指了指校场边上,那才打花苞的桃树,狡猾一笑。   “一百朵,你还不如让我一晚上去绕着京都跑一百圈。”这种讲笑话一样的看天意,是能随便来弄的么。“我不和你赌这个,劳资好不容易才拐来的人,因为这个被你拐跑,谁和你玩。”   “怎么没有信心大兄能同意?”   “二哥你咋这,幼稚呢。”李意循甩甩手,往新房去,她是傻了才跑到这里来。“二哥你先回家去看看嫂子,这么多年不回来,正芹的武艺也长进不少。”   李意行的家眷被留在京城的王府里,这个是规矩,武将在外,一定要家人为志京中,哪怕是王爷。至于李意循先前时候,那是她自己一个光棍,哪里来的家人。至于现在,李意循有不当将军了,还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   这头李意循回屋,尽心尽责的亲兵已经打扫干净,醉酒的刘纹也收拾干净,闲杂人等也都消失,就等着李意循回来看。   “公主,驸马身娇体弱,还请注意......”内府派来的嬷嬷等着李意循回来,然后意犹未尽的说了几句,满脸的八卦快要从她那深深地沟壑一般的褶子脸中溢出。   “下去吧。”李意循对这话也是无力,不过现在时候还早,屋里坐了会儿,便觉无趣,刘纹在床上呼呼大睡,自然不需要说什么话来招呼。李意循又觉出来自己前几月夜探刘府的感觉,欣赏刘纹的睡颜,想到便行动,李意循此时是艺高人胆大,早就是熟练工,又是自己的地盘,人也是自己的,怕什么。   走到床前,刘纹脸色翻红,想是酒气还没完全下去,谁在被褥里的模样,真是红唇欲滴面犯桃花,让人想入非非——   李意循盯着刘纹看,看着看着,便觉出不对来,刘纹这脸咋还越来越红起来了?   生病了?   李意循伸手摸摸额头,没发烧啊。   不过手触到刘纹额头的时候,倒是感觉出来刘纹的气息凌乱起来。   “纹纹,你没睡着,对不对。”李意循脸上含笑,轻声问。   “...睡着的。”刘纹一直没睁眼,但说着话身子一歪,裹着被子就转身往里面去了。   “纹纹你说睡着就睡了吧。反正,你说的都对~”李意循说完,往边儿上一躺,翘着腿看帐子顶上的花样,百子千孙帐,这种风格一看就是内府的东西,不过也没什么。   重要的,是身边的人。“纹纹,啊,你觉得这么早睡觉,会不会太早了。”? ☆、五十六 ?  京都的春天,来的快,去的也快,昨个儿还是花满枝头,今儿就是感觉进到了暮春时候,花朵耷拉着没什么精神,眼看就是到了生命尽头。   不过这个时候,刘纹终于是能换掉裹了一冬的厚衣,不用继续穿着那皮袄进来出去,也不用整日缩在屋里蹭着地龙的温度。   “纹纹,你羞啥,不就是去皇陵,反正闲着。”自那日两人同塌而眠之后,便是颇有焦不离孟的姿态,李意循没事儿在街上转悠,刘纹也常常跟在后头,今儿李意循准备再去皇陵看看,可是刘纹却扭捏起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阿循,为何要去皇陵?”刘纹的透着一丝不愿。   “皇陵里面有我爹娘啊~”李意循一直都把去皇陵当做自个儿家一样,皇宫里面,不管是李智放还是陈氏,都没有来过,更没有住过。   “一定要去么?”   “那你说个理由,我听听。”李意循那天和二哥说了事儿,第二天二哥又来了一趟,倒是没讲什么,只是说了几句家常;然后看了看刘纹,还是皱着眉走人了。   镇军王回来一趟,呆了没几日又走了,最为遗憾的倒不是李意循,而是镇军王妃。   这位王妃,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而是一个江湖游医的女儿,当初娶妻的时候,李意行还不到二十岁,攻破一城的时候,受了重伤,又和军队失散,李意行被镇军王妃所救,两人后来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王妃复姓钟离,单名一个娟字,当年也是生的娇俏可人,游医只有一个女儿,故而一身的本事也传给了钟离娟,之后钟离娟靠着这本领,在李家军很吃得开。   两人感情破好,李意行就算是后来裂土封王,也不曾找第二人,故而李意行只有一子,唤作正芹,年方十七,留在京中学习,也被教导得端方有理,是个乖巧的孩子。   这次去皇陵,李意循便是约了二嫂和李正芹,这姑嫂两个相处不多,年纪也差的大,但是二哥不在,总该照料一番;往些时候回京,也是要去探望的。   “我曾被那李正芹打过,实在是没什么脸去见他。”刘纹踌躇一阵,还是开了口。   “他打你作甚?”李意循听了这个理由,眉毛一挑,有点儿生气,刘纹是什么的脾性,满京城就没有他不能交好的人,这问题肯定是出在了李正芹身上。到不曾发现,一向乖顺的李正芹背地里是这么个作风。   “我...不能说。”刘纹看了看李意循,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不想说,又有些怕李意循回去问李正芹,很是踌躇。“阿循,你莫要去问李正芹,那事儿的确是我的不是,我应下他不往外讲的。”刘纹裹了裹李意循给他的披风,然后缩着脖子转身跑掉了。   “不能问?”李意循看着刘纹缩回屋里,有些无奈,却没有拦着,勉强得来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对,顺其自然吧。   不过,说不能问就不能问么,这世上还没有她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事儿。   另外一说,那王妃钟离娟收拾着物件儿,哼着乡间小调,吩咐让人去喊自家儿子,准备出发。那头的李正芹也是不想去,他的小厮正在劝他。   “世子,那事儿都过去几年了,怕什么啊,该怕的是那刘纹。”   “我才不是怕他,我是......”李正芹的想起自己姑姑的一些事迹,大有后悔的姿态,当年要是知道刘纹会当上自个儿姑父,谁会去做那替天行道的事儿。   虽然是误会,可是两个人的梁子却是结下了,虽然之后没有被刘府追着处理责任的事儿,更没有闹大,但是李正芹也是担惊受怕了好一阵,自家爹爹不在京城,谁会帮着自己做主,那时候才十四的李正芹甚至想着要逃家而走,躲到那没人的深山老林里,好别连累了自家爹娘。   “不就是打了他,那也是他改打。”小厮倒是和自家世子爷同仇敌忾。   “不想了,赶紧收拾好,不然母亲看见我还没准备好,就要先收拾我一番。”李正芹准备硬着头皮去了,要是刘纹真的窜着姑姑揍自己,那还有自家母亲帮忙。   李意循就一个人,收拾起来方便,自然是没多久就到了城门口,马车等在城门外边,李兴驾车,远远地看见镇军王家的马车出城过来,便和李意循讲,“将军,咱们是大哥招呼走,还是直接走?”   “打个招呼走,我去看看二嫂。”李意循看了看马车,没看见李正芹,莫非没来?不大可能啊,天气这么好,能出来玩玩,自然是好的,李正芹也不是那读死书的性子才对。难不成和刘纹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儿?   “公主殿下。”李意循下了马车,镇军王家的车夫也是眼睛尖,看见李意循站在边儿上等,顺手停车过来,然后打声招呼。   “是阿循么,上车来讲话吧。”钟离娟的声音倒是透着一丝愉快,显然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子的。   钟离娟也是自幼时,便在江湖行走,见识广博,虽然最终因为嫁给李意行受固于一方天地,但是并不妨碍她对江湖保有向往。李意循没在之前,钟离娟的妯娌就是当今的太后,那是个脾性古怪之人,出生地方豪族的林氏,初时林氏看不起江湖出生的钟离娟,不爱和她相处,这几年虽然好些了,可是最初的印象还是在的。   李意衡早些时候和林氏成亲,那是高攀了的,林氏虽然被养出大小姐脾气,可是她有底气,李意衡也是君子量有大报复,真性情也好过虚与委蛇,两人关系尚可,虽然比不得李意行和钟离娟两个的如胶似漆,但是也是寻常夫妻的相敬如宾了。   但后来林家败落,李家崛起,林氏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做出一副小意奉承的样子,常常说她林家曾经多么好,帮了李家多少,后来才败落下去,林氏的父兄经常来李家打秋风也就罢了,毕竟能帮衬就帮衬一些,连她的亲子都不大乐意听这种话,毕竟李家的江山打下来多少,谁出了多少力,各人都看在眼里,后来李意衡称帝,林氏还要让追封她毫没出力的父兄爵位。   这等妯娌在前,李意循的大喇喇性格,在钟离娟的眼里,就显得可爱多了。? ☆、五十七 ?  李意循站在路边,看着马车过来。   “二嫂,可容我上去?”看见钟离娟掀开了帘子,李意循灿然一笑问。   “阿循要来,自然是欢迎。”钟离娟看了眼李意循停在前方的马车,有些奇怪,不过车上够大,又不是容不下她一个人。   李意循上车之后,看见了李正芹,人躲在角落,有点儿无精打采,不似往日所见的少年气派。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事儿。   镇军王家的马车先走一步,李兴看了看,还是赶着车跟在后头,自己将军有时候的确很不按常理出牌,这马车都到城外了,跑去人家车上蹭车。   东郊皇陵因为靠山,此事还有些凉,京都附近风水最好的所在便是这里。按着规矩李意循几人到了碑前,李意循和钟离娟两个站在前头施礼,李正芹乖顺的跟着。   “爹,娘,我今天本是要带着刘纹过来的,我们两个成亲之后过的还算不错,他今天有些不开心,我也就没勉强,我还算体贴吧……”   李意循絮絮叨叨的讲完,刘纹的事情,然后看见钟离娟一脸的奇怪,“嫂子怎么这副表情?”   “无事,阿循你往日过来都是这副样子?”   “是啊,你们祭祖不是这样?哎呀,没什么好讲究的,我娘就一小妇人,有人来拜她,她就乐意了。我爹大概是娘开心,她就开心吧。”李意循说完,看看钟离娟还要做什么的样子,连忙让开身,然后道“嫂子本来打算做什么?”   “本来,准备了这香烛元宝,先前看你两手空空的过来,还以为是在你马车上,现在看,你倒是会省事儿。”钟离娟领着李正芹祭拜,比起李意循,看着就正式不少。   李意循在一旁看着倒是没什么想跟着学的意思,她一辈子别的事儿没做,特立独行的事情,做了不少。   不管是被骗者参军,还是后来看上刘纹,追到蓟州去……   三个人往皇陵的山上而去。钟离娟看看这周遭也没什么人,便吩咐了仆从在半山哪儿等着,有这武功盖世的前任大将军在,还怕什么?况且这里……   钟离娟想了想自己的体力还不错,早年间吃吃苦,现在还是收益的,那林氏天天儿人参燕窝的吃,也没见好到哪里。又看看自己养的儿子,乖巧听话,虽然有时候脾性大,但是却不影响他是个好孩子。   李正苍就不一定了,虽然现在看着还好,可是自己就算不怎么爱打听朝中事情,也听说了动静,世家,是那么好对付的么?钟离娟看看走在前头的李意循,她也是个没谱的,让她做什么就去做,一点儿也不考虑家人的后果。   将来,他们不管是世家还是李家胜了,在当中做夹心饼干都不好过。刘纹虽然不曾见过,但是能几年之中扭转京中人对他的印象,恐怕也是心里有数。   人人都是这么算来算去,“真想去苗疆看看啊。”钟离娟看李意循停下等她们,便快步上去,俯瞰这山峦,发出一声感叹。“当年我就没机会往苗疆去,如今,更是不知道哪年才能去了。”   “哥哥战事了解,自然有机会过去,到时候,一个太平盛世过去,不是更好么。”李意循见嫂子没有沮丧的意思,只是发个感叹,也就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嫂子过得比所有人都明白。   “了解,苗疆的结束,谁知道哪儿又会起争端。”钟离娟这时候看了看李意循,突然觉得这人才是最为天真的,真是不知道走了多少好运,才能在这满是心眼的京都过的还不错。   也许,有的人就是上天比较照顾吧。   钟离娟下山的时候,走在前头,可能是心情比较好。   “你没什么要和我说说吗?”李意循看了一眼装一天哑巴的李正芹。   “姑姑要问什么?”李正芹自然不会自暴其短,虽然不如堂兄聪明,但装傻还是会的。   “不说就不说吧,你们有秘密,我也不怎么好奇,只不过,你若是暗地里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别怪我翻脸无情。”李意循目的达到,也欢快的追上自己嫂子,把不太会走山路的李正芹丢在最后。   “说完了?还以为你有什么多少话要讲。着么一会儿就说完了,还把他丢在后头。”钟离娟说完,顺眼撇了下后头,却发现李正芹并不在后面。“阿芹呢?”   “不是在后头跟着呢么。”李意循不在意的一回头。后面的话也被卡在嗓子里,风吹过刚长出的草皮,空无一人。   李意循警惕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小树丛,哪儿的树影晃动,像是刚有人过去,皱了下眉,这么短时间,也只有哪儿才有立刻跑掉的机会,只是李正芹他又不是稚童,怎么可能毫无动静的被人抓走?十七岁的李正芹,武功不算顶好,也是小有所成,不至于一点儿动静没有的被抓走。   要么是他没有防备,来人又是太过厉害;要么,是李正芹在恶作剧?   只是这种事情是能玩笑的么,李意循摇摇头,扶着有些站不稳脚的嫂子坐在草地上,“先不要慌,我先送你去山下,等下再来找阿芹,他不是孩子了,他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   “阿循,我,交给你,我还是放心的。”钟离娟定了定神,看见李意循还算镇定,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也不算少,刚刚也只是关心则乱,现在缓过神来。   “嫂子知道便好,我带你下山吧。”李意循转过身去,让钟离娟上来,“嫂子,这样比较快。”李意循的脚程自然是比钟离娟快的,不消片刻,便到了山脚下,看到镇军王府的人和李兴之后,李意循松了口气,还好他们都在。   半山上的树林立,一群黑衣人看着李意循带着钟离娟下山,有些遗憾,不过看了眼手中绑着的李正芹,还是有收获的。“这个李意循的警惕心,还还不错。”   “再怎么警惕,这小子到手,也不用管那王妃了。”   这黑衣人相互看看,觉得该撤了,往山外走了几十米远,看见前面一个人影。   “你们,真觉得,我闲着没事儿,往皇陵跑,是来看我爹的?”李意循被靠着树干,侧眼看过去,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颇感悠闲。? ☆、五十八 ?  “李意循,你怎么在这儿?”那为首的黑衣人定了定神,没有回答李意循的问题,而是直接发问。   “你为什么在这儿,我便是为了什么。”李意循手里拿着秋杀枪,枪头点地,却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李意循会来这儿,当然不是孤身一个,皇陵里有李意循养着的陌刀军,虽然透了消息出去,但是两千人在这山里,很难找见具体在哪儿。   黑衣人不多,七八个人,李意循倒不会解决这么几个人都需要帮助,只是因为李正芹在他们手里,怕会出什么岔子。李意循自冬日起便时不时的过来皇陵,甚至还故意透了消息,皇陵里面藏着陌刀军,让人以为李意循过来是为了陌刀军而来。   透露出的事情,虽然有真有假,但陌刀军的确是在皇陵的。   “你莫不是不顾这镇军王世子的性命了?”黑衣人当然知道他们不是李意循的对手。   “二哥的儿子,当然不会是那种贪生忘死之辈,如果——”   “姑姑,我娘亲还好么?”原来李正芹不知道什么时候吐掉了嘴里塞着的布,刚刚他还有些精神恍惚,不过这时候倒是清醒了,那一阵迷烟过来,他即可感觉到不对劲儿,闭住气,虽然还是昏了过去,可但吸进去的不多,所以才能这么快的清醒过来。   醒来之后第一件庆幸的事儿,就是自己这回事跟着姑姑过来的,不然,若是自己和娘单独出来,恐怕现在,早就生死难料了。有胆子在京城地界儿动镇军王的家眷,看他们的架势也不是愣头青,这种人,图谋不小,李正芹哪怕是年纪小,也是知道远近亲疏的。   “你娘没事儿。就他们这些人,还不能怎么样。”李意循看了看这几个人,心里面计算着要怎么拿下他们。   “姑姑,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还请——”李正芹接下来的话,被生生咽回肚里,他一直知道姑姑厉害,却不曾亲眼见过,他家爹爹已经算是武功卓绝,虽然见过了他和手下人威风凛凛的样子,但此时看见李意循,那传说中的天生神力。   别人一棍子扫过去,是弄伤手脚,姑姑过去,那是真的断手断脚。   因为这个,和李意循过招,都是讲究一个灵活,四两拨千斤最好,可是为了这个弱点,徐杰曾经练过李意循的身法,等闲也是做不到的。   李正芹来得及想几句刀光剑影的词儿,这些人便被解决了。   心里面不得不叹服,不怪乎自家爹都只能做镇军王,不能做大将军,又一想,现在的大将军是王陌,那个刚刚冒出头没几天的降将,对李意循的遭遇倒是有些无奈。   “阿芹莫怕,没事儿了。”   “没怕。”李正芹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回答了一句,又看看李意循,想不出来自己为何会被人绑架,闹出这么一幕,而且看上去李意循对此早有预料。   情感上自然是不会相信李意循专门设了个圈套,但是事实就是李意循这次来皇陵,没带着她形影不离的驸马,还这么快的就找了过来,看她突然冒出来的手下,显然也是早有准备。   “人都绑好,咱们带回去再说。”李意循让手下人把半死不活的黑衣人带走,自己领着李正芹慢慢往回走。“阿芹有什么问的么?”   “没,没有。”李正芹的岁数和经历,还不足以让他面不改色的面对周遭变化。   “你不问,那我也不说了,反正也没不是什么大事儿,最近你莫要再独自出门了,春天到了,各种山林里的野物都出来了,你还不够去挑战他们,再长大一些就行了。”李意循意有所指的说完,便是闷不吭声了,这个世上的人,有几个能有李正苍那种成长速度?   东郊皇陵回来,李意循没和刘纹讲发生的事儿,可是看他的样子,却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一天不在府里,难道生了什么事端出来?   “公主,并没有什么事儿,驸马一直在府里,没有外出。陈大人也没来过。”公主府的前一任管家因为成婚当日放了刘纱进后院,被李意循丢出府,新来这个,还是内府里找的,不过学乖了很多,李意循的脾性打听了清楚。   管家汇报完,看李意循没有继续留他的意思,便自己悄悄走了。   李意循在屋外又转了一圈儿,才回到里面,“纹纹今天做了什么?”   “你,今天抓了很多人?”刘纹脸上带着一丝追问。   “是。”李意循刚刚关上门,就被刘纹逼问,退到墙角之后,心里叹了口气,才回答。   “你是不是在帮着皇上清扫世家的人马?”   “......是,可是纹纹——”   “我们两个,并不合适,你心里有你的抱负,有你的理想,却没有想过我的。”刘纹看见李意循脸上的窘迫,然后推后了两步,回到刚刚坐着的椅子上,有些心灰意冷,“我本来只是,仰望一颗星辰,妄想据为己有,等实现之后,才发现并不合适。”   李意循也不知道自己改说些什么,看着刘纹垂头丧气,他知道刘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但管家的作用又不是摆设,有人能随便进出公主府,而全府上下无人知道,看来上次清理探子,还有人潜伏在里面。或者,就在自己身边,这次带出去的人姑且不论。   不过,解决这些人之前,现在要做的,是解决眼前这人的奇怪想法。   “不合适,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李意循探下身子,凑到刘纹脸跟前儿,心里赞叹,真是一副好皮囊。一个没管住手,便摸了上去,“咱们都成婚了,你还想那么多干啥?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外面的事儿,你不要去操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你,莫要离我这么近。”刘纹脸上飘红,想起来去年去凉州的时候,李意循也是这么把自己堵在帐子里,然后——   “纹纹,你流鼻血了。”? ☆、五十九 ?  最后,刘纹还是捂着鼻子跑了,等他收拾好自己身上的血迹,更衣回来之后,李意循已经抱着一碗燕窝在喝,十分惬意的样子,刘纹啧啧一下,李意循安静呆着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来一点儿女性美在身上。刘纹稍微放松一点儿的走过去,想着自己刚刚的做法确实是不太对,而且那般性急。   “阿循,你可是想明白了?”刘纹自认语气轻缓,没有不对。   “想明白什么,我们两个的事儿,慢慢来,我先问问你,你今儿为什么没和我一起出门?”李意循这时候老神在在,一口喝掉燕窝,然后抬头问刘纹。   “因为李正芹啊。”刘纹愣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的回答。   “是啊,阿芹,今天阿芹差点被歹人绑走,当时我就在想,要是你和阿芹同时出事,我该怎么办?”李意循说到这儿,看了下刘纹,看见他确实是有些紧张,才继续说“我那时果然第一想法,便是幸好你不在,接着想的是肯定会去救你。”   李意循看见刘纹走过来,张开手臂,“纹纹,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我虽然有很多缺点,可是我也有优点的,我可知道疼人了,不会去外面乱来,更不会养面首……”   前面一句刘纹听着还感动呢,后面只能窘迫的想推开李意循,前朝的公主,因为皇帝不拘着她们,女儿家的地位,比起那些男儿也不差。自然是都过的十分滋润的,最出名的那莲歌公主,养的面首花费,甚至每年从内府领得年俸都不够花。   这本朝公主,都还没长大,只一个李意循,参考标准当然只有往前朝去看,前朝和胡人朝廷,对女儿家的约束,也一样不大,皇家的公主难嫁出去,到了后面,甚至都只能从贵族中移开视线,选平民作为驸马的人选。   “我知道。”刘纹窘迫之余,摸了下自己的脸,的确是很有小白脸的潜质,阿循也说过,她就喜欢他这么好看,不止一次的夸赞过。   “我们就这么,好好地,你若是喜欢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的,可是你也不要负我。”   关在房里的事情,自然是好解决的,不管是用蒙,用骗,刘纹都被李意循安抚下来了,京城之外,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刘家第一个接受了皇帝清查丁户,刘家带领之下,事情倒是很好解决了,还算年轻的少年天子,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他心中对江山社稷的展望和改变。   公主府内,刘纹在和官家看账本,看到府中花名册的时候,刘纹有些奇怪,“这,公主府里,只有这么些人么?”刘纹想了下,自己早些时候还是来看见过不少人的,现在看这名册,怎么只有几十号人?   “前些日子,公主放了一批人出去。”这个管家也没做多长日子,比起驸马,也就早来了那么几天,一样的没有在府里站稳脚跟,当然不会做什么违背主人意思的事儿。   府里的账本,一般是公主来看,但是公主常常忘记,现在驸马能主动提出来看账本,他不管是出于哪里的考虑,都是想尽快解决的。公主放人出去,却没有要买人回来的意思。   公主府占地甚广,就这几十号人,还把在公主府常驻的亲卫算到里面去了,驸马身边的人,公主也发了话,不能动,真正能顶的上用的,能被管家指挥的得动的人,不过二十个。   但是这公主府,光是要打扫屋子外面的落叶、杂草,二十个人都不一定够用,除了这些,府里上身下下的吃饭、穿衣,这管家当的,真是出力不讨好。   想和公主反应吧,又怕惹得公主不高兴,一个巴掌拍过来。   想想就觉得可怕,管家只好自己都亲自上阵,现在被驸马爷注意到这件事儿,管家心里真是有种熬出头的感觉。   “放人出去,为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刘纹虽然进进出出公主府,但是主子经过的地方,很少见到仆从出入,自然不会是多么显眼,自个儿院里的人也没有少什么人,当然不会发现。   “就是公主从皇陵回来那天以后,公主便吩咐我拿了花名册,放了一批人出去。”管家说完,看刘纹还总是不往正经上说,只得自己开口,“驸马爷,公主放了这批人出去之后,便没有让买人进来,咱们公主府的地界儿,全京城都数的上号,以前还有李家军的驻军在,现在后宅那块儿,基本上没人住,可是三五不时的也该打扫一番,路上的落叶、花园里得杂草......”   管家絮絮叨叨的说完,看见刘纹还是在认真的听,心里赞叹了一句,不愧是世家出身,作风上,比起李意循,要让人感觉细致很多。   “我知道了,我会记得和公主说的。”刘纹这些天除了出门去看看陈桥,回家被自己爹骂两句之外,便没有做什么事儿了,虽然他还挂着黄门给事的官位,领着俸禄,甚至多了个驸马都尉的官衔,可是却没有人给他安排事情。   就是进宫去,皇上也只是不住的打量自己,让人看着毛骨悚然,总觉得皇帝在打着什么主意。   说起来刘纹的确是和李正苍自小一起长大的,那时候刘纹是个游街打马的少年轻狂之人,李正苍不过十来岁,刘家和李家的关系甚好,李意衡领兵在外打仗,李正苍被丢在京城,父子两地相隔,刘纹这个闲人就被刘林勋利用起来,去和李正苍打好关系。   虽然林氏不招人待见,可是李正苍的嫡长子地位不容动摇,将来刘家的未来,至多不过一个封王拜相的地位,要想世家永传,未来的继承人,肯定要打好关系。   刘纹本来和皇帝关系一般,毕竟两人那时候还是差了些岁数,刘纹十六七的时候,李正苍才十岁出头,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刘纹又不是能带着小孩子乱跑的性格。   关系好起来,那是到了后来,李正苍想开科举,刘纹想做出点儿成绩来,两人一拍即合,关系才好起来。   不过,刘纹摇身一变,成了李正苍的姑父,李正苍过去了心里的那道坎儿,这就成了一件可乐的事儿,时不时的就要成为李正苍批改奏折的消遣逗乐之事。   刘纹这时候,自然比不过李家人的脸皮厚,被李正苍笑话了几回之后,就不怎么去上朝,也不去办公了,反正也不会给他安排事情,他还不如,还不如在府里给阿循煮汤呢。? ☆、六十章 ?  刘纹的这种清闲日子,没有过太久,李意循越来越忙,基本不着家,比起没成婚时候两人见面的次数,现在反而是几天见不到人影,刘纹有心询问,可是李意循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次数多了,刘纹也就不问了。   世家和皇族之争,迟早是要开始的,只是刘纹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有心问问李意循,究竟他们准备把刘家怎么办,但是刘纹没想到的是,他的兄长会先一步过来。   这天他做好了给阿循的凉茶,进来天气变热,李意循天天在外面跑,他有些担心会中了暑气。   他一回头,看见自家兄长突然出现,被吓了一跳,险些把凉茶泼出去。“兄长过来做什么?”刘纹皱了他的秀眉,上回兄长这么无声无息的过来,他几乎被吓死,他被兄长的话说的头脑不清,跑去质问阿循,现在,兄长又过来,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下意识的,有些抗拒,问了一句之后,便不开口了,刘纱看见刘纹手里的凉茶,自己盛了一碗出来,“阿母交给你的手艺,倒是留下不少。”   “母亲的手艺,我当然不敢忘。”刘纹想起母亲,心情放松了不少,倒是觉得自己之前那么想兄长有些不对,兄长应该还是那个自己熟知的刘怀瑾,温润如玉,世家之风展现的淋漓尽致。   “握瑜,你的这凉茶,是准备拿去给公主的?”   “恩,公主近来辛苦。”刘纹想着自家母亲,又想了想自从母亲离世,家里最为亲近的便是兄长,那日兄长也只是和自己说了阿循的一些事情,其中的意思那是自己的乱想出来的,实在是怪不得兄长,可能兄长也只是关心我?   “公主的确辛苦,你虽然不能帮着公主什么,可是做好一些后宅的事情,还是可以的,我们刘家成了皇亲,自然是要有皇家的孩子才更为名正言顺,你可要努力啊。”刘纱的话说的暧昧,他的夫人临盆在即,姨娘也快要生产,自家都要有四个孩子了,弟弟才成婚。   “这个事情,急不来的,而且日子还长呢。”刘纹被刘纱的话说的有些羞,找了个凳子坐在厨房,准备和哥哥好好说说话。   不过刘纱看见刘纹转了个身,手一扫凉茶,丢进去一样东西,确认刘纹没有看见,松了口气,然后便说,“是啊,日子还长呢,你们也还年轻,公主身子底子好,你倒是要加油,我认识一个太医......”   刘纱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厨房,刘纹还有些云里雾里,兄长这是来做什么?   不过他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凉茶,然后拍了拍额头,差点忘了给公主送过去,凉茶凉茶,这冰好的凉茶再放热了怎么喝?   刘纹一溜小跑着走了,往他住的院儿里过去,厨房的门后,刘纱看见自家带着凉茶过去,眼睛眯了一眯。   “公子,你为何今天又来了?”确认这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刘纱旁边的人才露出声音。   “你安心在这公主府呆着,你既然觉得自己下不去手,那就我们帮你一把,我们不会要了李意循的性命的,毕竟是我阿弟的妻子,两人也是有几分真心在。”刘纱扫了一眼旁边的人,想了下,确认没什么遗漏,“当初让你过来这儿,便是以防万一,这李意循的手段不怎么高明,可是她豁得出去,竟然直接把她怀疑的人都弄出去了。”   “公主是个好人。”那声音的主人有些悲戚,不知为何缘故。“赶出府的人,大多都安排了去处,不让人无家可归,或是没法过活。”这人显然是心情不佳的,今天眼睁睁的看着刘纱过来下药,自己还帮着隐藏,虽然没有直接做那个下药的人,但是......   大厨想起来自己当初是怎么到的公主府,有些愧疚,这么久以来,李意循的真诚相待,不是作假,可是一步错,步步错,若是从一开始,自己便是公主印象中那个可怜人,多好。   “她若是个好人,就不会这么——”刘纱的话没有继续讲,看了看日头,他心情甚佳,“算算时间,应该是喝下去了,我走了。”刘纱一直留在这里,便是打着万一这人回去阻拦的主意,此时目的达到,也就离开了。   刘纱走的神鬼不知,树下阴影里,只留一个人影,过了一会儿,李兴进来厨房,“大厨,你蹲地上做什么?”   “没事儿,我就是,歇歇脚,你过来做什么?”大厨说话带着一点儿不自然,不过大喇喇的李兴也没注意到。   “嗷,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开饭,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开饭,我有点儿饿了。”李兴看看屋里还是冷锅冷灶的,只有锅子上还有一点儿刚刚清洗过得痕迹。“大厨,你偷偷煮什么东西吃了?”   “没有,那是驸马过来给公主煮的凉茶,对了公主呢?”   “今天在外面,没有回来。”李兴不怎么在意的说,这些日子公主本来就是一直在外面东跑西跑的,按时回来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公主,还没回来?”大厨声音被拔高,有点儿破音。   “是啊——唉,大厨,你走了谁做饭?”李兴看着大厨往外跑,有点儿焦急,大厨做的饭,虽然不怎么好吃,可是京城本来就不便宜的物价,近来的更是涨的厉害,李兴全靠在公主府里打秋风才能过的下去;饿的时候,墙砖都能削下来一层吃了的李兴,自然也就不嫌弃大厨了。   “你自己做。”大厨的声音从远处而来,显然是走远了。   大厨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后院儿屋里,看见刘纹一个人在看书,公主也而不在屋里,桌上的凉茶还好好的放着,松了口气。   “大厨过来做什么?”刘纹刚刚从厨房回来没多久,有些奇怪,厨房出什么事儿了么,还没见过大厨这么慌张的时候呢。   “驸马爷,小民,小民是来请罪的。”大厨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刘纹磕了个响头。? ☆、六十一 ?  大厨声泪俱下的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刘纹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大厨也把头压得极低,不敢抬头起来看人。他不是个好人,从一开始他就是刘家为了以防万一,在李意循身边埋下的暗棋,虽然那时候是因为李意循少年得志,成了李家军的传奇,被刘家注意到,然后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后来李意循公主身份真相大白,自然大厨的作用也就没了,刘家人也像是忘记了这么个棋子还在李意循身边,直到近来,刘家人的动作开始明显起来,无心插柳的一步暗棋,如今倒是能显露出最大的作用了。   大厨有些心酸,世上没有假如,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接近李意循,没有刘纱过来找自己,自己也终有一天会暴露出来,世上不被人知道的事情,只有不曾发生过得,现在,出来投案,只能说是自己唯一的良心还在,报答这么多年李意循的以诚相待。   “大厨,你不必如此。”跪趴在地上的大厨听见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有些耳晕,他敢过来找刘纹,就是因为不想直接面对李意循,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儿?   “公主——”   “我清查府里的探子两次,自然是每个人都查过,虽然不想说,可是你的身份,我是到了第二回才查出来的,我那时候没有声张,便是没有要说出来的打算了。”李意循今天没有出门,因为知道今天是大厨和府外人接头的日子,这些天的观察,基本上大厨接头,都是在府外人来送菜的日子,虽然不是每次都有,可是近来却是一抓一个准。   “公主,为何不说出来?”大厨的心情有些低落,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原来早就被发现。   “因为,我相信大厨,是不会真的想害我。”李意循说完,看了看刘纹,比起大厨,她更加担心的是刘纹,若不是大厨自己过来说,刘纹恐怕到死都会给自家兄长找借口开脱,毕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一直相信的人,是个恶人。   哪怕是现在,刘纹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就像刚才他根本不信自己带来的郎中对凉茶验过的结果一样。   “阿循,你是联合了大厨在骗我对不对?”刘纹看见李意循转头看自己,虽然没有掉眼泪下来,可是也是相差无几的崩溃。   “我怎么,会骗你呢?”李意循想安慰人,可是感觉无从说起,难道要说,你家哥哥,你家父亲,都是那想要谋朝篡位的恶人?想要害自己,害李家人,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没有骗我,那是我兄长在害我吗?”若是李意循没有发现大厨有问题,领着郎中过来检查东西,直接喝了下去,出了什么事情,先不提李意循将来会不会有事,光一条谋害皇族的罪名,就能让刘纹直接去死牢。不管他们的目的如何,刘纹的罪名是逃不了的,除非——   “你说,这个药能让人一直感觉疲惫,直到睡死过去?”李意循看了看抓着那郎中问。   “是,因为直接侵蚀身体,让人感觉到疲惫,外表是看不出什么的,就算是诊脉也不能诊出来,这种药的唯一缺点就是冰寒,放到热汤里也会瞬间冻住,驸马爷拿来的凉茶,过了这么久都没变热,就是这个原因。”郎中说完,看了看那碗凉茶,本来以为是出个诊,谁知道是来公主府,来了公主府不算,还被牵扯到这等斗争当中,真是流年不利,谁知道公主会不会为了保守秘密,把自己——   郎中想到这里,颇感无望。   “我知道了,你若是说了半句假话,有你的好看。”李意循威胁玩,让人去喊自己师兄,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还是让师兄去做。   “小人不敢。”郎中听见这话,倒是提了提精神起来,这是他的小命暂且保住的意思。   陈志毅前些时候,回了趟清明山,后来虽然还在公主府里面住着,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经常找不见人,这次让徐平来找人,徐平都准备要出府找人了,可是一到陈志毅住的院子,就看见陈志毅正往外走,还对徐平笑了笑。   “师妹找我么?就说差不多是时候了。”陈志毅说完,一个人走了。   徐平暗自感慨,不愧是清明山道人的大弟子。   这边刘纹还想和李意循争辩,不过李意循因为想到别的主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刘纹又准备和自己辩论两句的时候,一伸手,一掌把刘纹劈昏过去。   看见赵长义颇感不赞同的样子,李意循只能傻笑,刘纹又不是自己的兵,讲道理她又嘴巴笨,弄巧成拙才不好,简单粗暴以后再解释也是可以的。   “驸马爷这是怎么了?”陈志毅看见李意循打横抱着刘纹,往内室去,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算漏了什么?   “没事儿,他非要和我争刘家没有反叛之心,我怕出口伤人,只好先打昏过去再说。”李意循看见师兄过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问他,“等他醒了,我该怎么解释?”   “这事儿,的确是不好解释什么,你们两个,当初劝过你,你自己非要去求亲的,现在两头为难,你可是后悔了?”   “不后悔,师兄你不是说了么,若不是现在求亲,将来,两个人是绝没有机会了。”李意循看着刘纹安静睡着,脸上的坚定之色不改,“我就是愁,以后该怎么待他。”   当时陈志毅给李意循分析,刘家世家的局势,李正苍的动作,将来势必会水火不容,现在还没显露出来的矛盾,最迟到夏天,就会暴露出来,拖到那个时候,双方谁都不会想要联姻,而且那时候李意循显露在外的实力也都收敛起来,自然不会成为刘家联姻的选择。   李意循那时候当机立断的求亲,指婚,定亲同时进行,用了最快的速度成婚,木已成舟,虽然刘家的后悔到了这时候,似乎已经是有些明显了,下了这药,也不是无方可解,恐怕刘家人是准备将来拿着这个做筹码。   李意循想到这点,自然不会自己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看了看师兄,脸上的笑意有些殷勤,“师兄,你可一定要帮我,师傅会看着你的。”? ☆、六十二 ?  等到刘纹醒过来,看见的是刘畅的一张哭丧脸,他不悦的扫了一眼房间,想起身,却感觉脖子上疼的要人命,想起来之前昏过去的时候好像是李意循打了自己一下,嘴巴里骂着没轻没重,却是问了刘畅,“你拉着脸做什么?哭丧呢?公主呢?”   “公主病了,公主用了那碗下了药的凉茶,然后不许人说出去是公子煮的,大厨被抓去顶罪了。”刘畅不是很清楚刘纹那天进去屋里的情景,不知道里面的曲折,他只知道那碗凉茶是他家公子煮的,大厨平时只做饭菜,凉茶不是他擅长的,几乎不做。   公主的命令是这样的,刘畅看来,是为了保护自家公子,公主虽然不是他理想的主母形象,可是这份情谊,倒是比一般人强得多。   “公主人呢?”刘纹看见刘畅哭哭啼啼的样子,有些心烦,明知道那凉茶有什么在里面,还这么的大胆喝下去,为了李家的江山,她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这是,专门教人心疼她么。   “公主被陈师兄带着往清明山去了,看看有没有救。”刘畅说完,像是快哭了。“宫里传来旨意,公主若是有什么闪失,要全府上下的命来赔。”这个才是刘畅这么伤心的真正原因。不过,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自家公子,自家公子大好男儿,配了个女煞星,现在还要为了女煞星丢命。   公主的命值钱,难道他家公子的命就不值了么。   “公主去了清明山,清明山在哪儿?”刘纹自然是听过清明山的,这世上清明山千千万,可是真的广为流传的名字,只有一个,只因为从清明山上的人都是人中豪杰,文如徐杰,武如李意循,才智谋略过人的更是有陈志毅。   只是清明山在何处,世人大多是不知道的,山上的无名道观和道人,都是传说中的存在,刘畅想起上次在蓟州看见的黑衣道人,有些带着敬畏的想了想,好像,真的不知道清明山的位置,明明就在嘴边,刚刚还知道的。   “清明山,恐怕是一般人不能去。”刘畅看了看公子,犹豫的说。   “清明山......清明呢?”刘纹沉默片刻,问。   “小公子去书院了。”   “去找他来。”   这边,刘纹去找了徐清明,那边,陈志毅赶着马车离开了京城,车上坐着李意循。   “师兄,你这主意真的管用?”李意循有些忐忑,毕竟是才说过不久,不会骗刘纹,这还没把话捂热乎,就开始骗人。   “你若是有胆子,那就回去,估计,刘纹应该是醒了。”马车向东而去,他们两个的目的地,是皇陵。   李意循对刘纹说过,陌刀军在皇陵,刘家人找了一番没找见,还以为是李意循在骗人,不过,事实上呢?   陌刀军的人,身强力健,不管是放在哪儿本身都是一个威慑,李意循只在最后夜袭凉州的时候,用过他们,之后的时间里,他们都是作为传说中的军队存在。   这回刘家人暗算李意循,就是为了防止陌刀军突然出现,不管李意循之前是把陌刀军藏在哪里,还是根本不存在,只要李意循没有过来指挥,相信其他人都是没有办法指挥得动,这个主意是好的,事实也的确如此,陌刀军只听李意循的指挥。   此时李意循出京的消息传出,刘家父子自然是欣喜万分,等候已久的时机到了,若说不激动,那都是骗人的。   不过刘纱出门前,陈氏的丫头若梦突然跑来说,“夫人马上要生产了,公子——”   “生产了去请郎中,请产婆,找我何用。”说罢,便甩袖离开,丝毫没有当初那种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若梦原地跺了跺脚,一回头,看见浮生在后面笑,“你笑什么,小蹄子,公子连夫人生产都不理,更不用说你了。”浮生虽然也是有孕,可还不怎么显怀,也没有孕吐,整个人倒是容光焕发,比起还小些的若梦都显得年轻。   “我自然是笑你们不识抬举,公子今日,明显是有大事儿要做,就你们的这等小事,还王茹去打扰公子,也是有些自不量力。”浮生这些日子,凭着肚里的孩子和刘纱的宠爱,暗地里打听了不少事情,她都暗自揣着,等着刘纱给她画出的未来一一实现。   笑话完若梦,然后让挺着肚子回自己屋里,“唉,我也怀着身孕呢,产房我就不去了,如是冲撞了小公子,可就不好了.....”   若梦眼看着浮生离开,撕了撕手中的帕子,当初,怎么就让她钻了空子。   这边,刘纱在书房看见自家父亲,看上去有些不安,“你在不安什么?”刘林勋眼睛里流出一丝丝的不满,这般不沉稳,将来的话,够不够资格继承这诺大的家业。   “出门的时候,陈氏的丫头来说,陈氏要生产了。”刘纱看出父亲的意思,随口找了个借口。   “你的发妻生产,的确是需要担心些的,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不必过分担忧。今天,我们有大事要做,那清明山的道人,本事真的极大,若是他会直接解了李意循的毒,李意循提前回来,我们只怕是还要经历些坎坷。”   刘林勋自觉测算无遗,唯有那清明山的道人是个变数;人人都觉得是李意循厉害,刘林勋自然不会这么觉得,他当然知道,厉害的是那无名道观的主人。   这么一个奇人,若是能招揽到门下,刘林勋看了看手中从王陌哪儿得来的虎符,脸上有些得意,人人都觉得刘王两家势不两立,李正苍也这么觉得,可是两虎相斗,那都是斗给上位者看的,帝王要平衡之道,他们就做出平衡的样子,帝王有心毁了世家的繁荣,那世家,也没有必要继续忠心。   王家,刘林勋攥了攥虎符,王陌小儿还是太天真,到了我手中,怎么可能会再拿出去。   刘林勋向前看了看好像是看见了什么,眼睛眯了眯,感觉到自己前途光明,有些开心。? ☆、六十三 ?  京城寂寞而平静了多年,这天还没天亮,守城的张虎像往常一样守在城门口,准备到了时辰就开城门,就听到一声蒙响,眼前的城门落地,还没反映过来,就看见一队铠甲鲜明的士兵进城。   “张虎是吗?大将军有令,城门由我们接管了,你可以走了。”一个领头的人过来,看了看张虎,说完,脸上的嫌弃之意,很明显,张虎也一时愣住,正准备走。   “大将军?大将军换了王将军之后,不是就不能管地方守备军了么?”张虎说完,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意识回拢,这些人是来者不善,自己守城的只有十来个人,他们——   张虎放弃了抵抗,神仙打架,小鬼只能自保,但愿几年前的明正门之变不会重演,当年死的人......   京城的四个城门,上演着类似的戏码,这队不知道哪里来的士兵看样子便是很熟悉京城的布防,连那一天的守城队长姓甚名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么大动静,皇宫当中,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皇宫的守将是李正苍亲信,收到消息的之后,便是当机立断的关了城门。   虽然被隔绝在皇城之内,可也是为了保障皇帝的安全,好在之前派了人出去,李正苍也不是很慌张。   他此时比较紧张的事情,是凤落宫里面,已经喊了小半天的那个女人。张皇后的年纪生孩子,按说又不是第一胎,这么辛苦还真是少见,端看那太医的神情,李正苍也想得出为何他们会这样,只是接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   “大长公主出城了,刘纹被留在公主府里。”李正苍焦头烂额的时候,进来一个内侍,颇带神秘的和李正苍说完,又离开。来喜看见李正苍可见的松了口气,随后又皱起眉来。   “皇上,这大长公主,为何出城了?”来喜问过之后,看见李正苍眼神冷厉的瞥了自己一眼,来喜缩了缩脖子,他真的只是好奇。   “朕的皇姑,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待那刘纹,又有几分待李家。”李正苍皱眉说完,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此时也没什么办法了,李意循已经出去了,他也只能等李意循回来,现在骑虎难下的滋味儿,真是有些不好受,是不是自己太心急?   “皇上,娘娘生了皇子。”那产婆嬷嬷出来之后,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皇帝,皇后娘娘这胎,说了是皇子,只是这皇后娘娘的这孩子生了,恐怕娘娘......   “生了?”李正苍站着有些不稳,他一直没有嫡子出生,终于有了嫡子,现在让他有些不知是悲是喜。   李正苍的心思还没转完,里面又出来一个嬷嬷,慌慌张张的道,“皇上,娘娘...”虽然人人都知道娘娘不好了,但是这话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若是真有什么,只怕是会被迁怒。   嬷嬷的话虽然没说明,可是李正苍听明白了。有些急躁的要往屋里去,可是被那嬷嬷拦住,“皇上,这产房是血污之地,您不要进去。”不过嬷嬷话还没说完,产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皇宫之中的人,没有谁是能够说自己是出污泥而不染的,只不过在这么个时间,倒是真的没人会去找其中的原因,倒是这个小皇子才出生,母亲便薨逝,显得十分克母,将来——   不过现在到没有人考虑将来的事情,现在皇宫之外的攻城兵还在,李正苍这个皇位还做不做得稳,也是一件两说的事情。   天大亮的时候,刘纹还怎么清醒,就被李兴带着躲去了公主府的密室,李意循给他留了百十号人,都在这密室之中,刘纹有些不明白,但看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李兴一脸严肃,也知道事情不小,刘纹没有问什么事情,就直接跟着走了。   顺着密室,一路走了几处暗道,等从洞中出来之后,刘纹看见了本该昨日就去清明山的李意循,人好好的站在他眼前,刘纹一时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生气。   “阿循,你为何在此处?”刘纹最后还是没说出责备的话,而是追问。   “今日城中,有事发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府中。”李意循手中还握着一杆长/枪,刘纹仔细看了看,竟然是李意循放在府中许久没有动过流云枪。   刘纹记得,李意循说过,这长/枪的主人是启力逡,当初启力战救了她的性命,代价便是要帮着他保管这支枪,等候它的主人过来带走它。自从启力逡出现之后,李意循就再没有动过这支枪,一向是严于自律的李意循用了这支枪,恐怕——   刘纹心有所感,联想到之前兄长过来所做的事情,陈志毅出主意将计就计,事情稍微一串连。   “我,兄长,真的做了那大逆不道之事?”刘纹有些恍惚,自己的兄长,明明不是那种人。   “这领兵的,是陈家的人,在城中做内应的人手,只有你的父亲刘相国才有办法调动。”陈志毅看见自家师妹很是为难的样子,一脸不知如何解释,不止刘纱,还有整个刘家,甚至站在刘家那边的其他世家都有参与,训练刘家亲卫的事情,更是在几年前就有准备。   虽然李正苍做事情不地道,可是面对刘家的人将刀子摆在自己脖子上,引颈就戮之人确实是少数。   刘纹能这么单纯的在刘家长大,还长出了一副忠君爱国的心肠,真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苍天有幸,还是刘家祖宗没长眼?   陈志毅没有过多解释,刘纹的心情如何,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他只要确定自家师妹不会因为刘纹,而莫名放弃带人进京城就行。   “师兄,你带人进去吧,我有事情要处理。”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李意循看见刘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直接离开。   李意循手下人,靠近刘纹的都看了眼他们两个,的确这事情,怪不得什么人,都是立场的问题,刘纹没错,将军,更没有错。有错的是,他们没有遇到对的人。? ☆、六十四 ?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李意循看着陈志毅领人离开,刘纹的眼睛里透着他的沮丧。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刘家人要,篡位的?”刘纹停了许久,才说出来这话。可以看的出他一直以来认为的父亲,兄长,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思想上的冲击并不小。   “大概是在明正门之变以后,我侄子提出举行科举的时候,李正苍,他不是一个智慧的君主,在我哥哥过世之前,虽然有消弱世家势力的意思,可是徐徐图之这四个字还没告诉李正苍,就意外身亡了。”李意循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当初明正门之变的时候,我追查过幕后指使,可是最终除了蜀王一家,谁也没办,就是因为,幕后之人,是你们刘家。”   当年,明正门射中李意衡的那支毒箭,既不是毫无准备的大司马袁承文,也不是后来作乱的蜀王,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想捡个漏,真有害人之心的,是整天喊着忠君爱国口号的刘林勋,或者说,是刘家为代表的京城世家,相国刘家,太傅陈家,如今的后族张家他们一起策划了这事儿。   他们的最终目的几何,李意循不知道,不过因为她的出现,显然是打乱了他们的计策,他们虽然是打着搅乱京中,浑水摸鱼的主意,可先是袁承文软禁朝中重臣,后是蜀王欲要称帝,最后李意循领了三万骑兵回京,武力上的绝对实力,所有的计划不等不重新计划。   李意循当初直接带人回来,凉州军队失守,也是打了一段时间,才将欲要东进的氐人击退,和氐人的战事后来也就陷入胶着。   这些事情,李正苍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内心里想要消灭世家的愿望愈发强大,李意循甚至有些后悔,那时候没听徐太尉的话,将这事儿瞒着李正苍。   刘家人本来就是那所谋不小之人,最初给李家支持,只是他们的一种遍地撒网,后来发现李家的前途可观,才是鼎力支持。   至于当时那蓟州的一群人,则是陈氏所培养,他们修习巫蛊的族人,有办法将其他人的神通化为自用,虽然这么做代价甚大,要用其寿数作交换,可是诱惑却不小,这事儿极为隐秘,李意循本是不知道的,但是刘纹的好友陈桥,便是出身陈氏,虽然不是陈家的核心人物,但一些边角消息还是可以接触到的。   陈桥会来告诉李意循,便是因为陈家有人想要对这个在族内没什么背景,又有些聪慧的族人下手了。陈桥无意中得知,思前想后跑来找刘纹求助,不过先被李意循给拦住了。   “阿循,你说过,你不会骗我,对不对?”刘纹被一连串的事情打击到,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无知。   “还有,你那好友林英之,他其实是林太后的族人,不过林氏的人早就自己把家散了,他们分散到各地——”   “够了,不要说了。”刘纹站起身,扑到李意循的身上,要阻止李意循说着继续冲击他原本认知的事情。   “好,我不说了。”李意循拍了拍刘纹的脑袋,看到刘纹难过,心里也是有些难过。   夫妻两个人在城门外相拥,什么话都没说,一时之间岁月静好。   “我们两个,可能真的不合适,虽然我一直坚持准备和你白头的心愿,可是到这个时候,还这么骗自己,真是不怎么好。”李意循眼睛看向城内,“到晚上之前,你就在这里等我,如果我下午便出来接你,我们两个还有未来,如果我没出来,你就可以进城去了,将来这大好河山,你要努力。”   李意循说完,不理会刘纹的错愕,将他打昏过去,“先交给你,怎么办,看你了。”   树影之中出来一个俊朗的身影,是那吴敬琏。   “你们两个,还真是腻歪,我在刘家,都没见过刘纹这么伤春悲秋,有这么个人在,你也下的去手。”吴敬琏早先时候,便是折磨过刘纹给他弹琴,此时却要好好照顾他,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怎么说话呢?若是他不好,我做鬼都会拉你一起的。”李意循提起流云枪,头也不回的走了,没走几步,豆豆看见李意循要走,立刻上前,李意循翻身上马,往京城城内而去。   城外,吴敬琏找了个地方把刘纹摆好,照李意循放下的那个睡法,恐怕没等刘纹醒来,脖子就要分家,心里面还在嘀咕李意循的坏话,吴敬琏一个松手,躲过背后射来的箭。“真是流年不利。”李意循刚走,这刺杀的人就来,是看自己好好欺负么?   吴敬琏正在犯愁一个人又要护着刘纹,真是麻烦,就见一个身影出现,吴敬琏看了看,没认出来,只是这人匈奴人的血统倒还算明显,不知是敌是友,吴敬琏没有放松。   “我是启力逡,李意循说你不怎么靠得住,让我躲着看看,果不其然。”说完,启力逡便挥着□□而走,往刚刚箭矢过来的地方而去。   “我的年纪比你大到哪里去了,我都靠不住,李意循你是脑子坏了吧。”吴敬琏说完,想起自己之前刚准备放下刘纹,直接去找人打杀三百回合的事儿,有些心虚,不过念头一转,李意循又不知道,不怕。   端看那启力逡岁数不大,看着也是文质彬彬,和刘纹这个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没两样,可是□□使起来,架势比李意循都足。   吴敬琏看着眼热,想偷学个一招半式,他的那点儿功夫底子,早就还给军营里的师傅了。   又说这边,李意循打马而去,城门早就被刘家派来的人弄破了,本来的地方守备军杀的杀,关的关,李意循进来竟是畅通无阻,一路到了皇宫的明正门,都不曾有人拦住,这等事情虽然以前也有,可是城中的静寂让人心焦,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东西两坊,路过竟然一点儿声响没有,而且先前自己的两千陌刀军进城,虽然李家军记录严明,没人会扰民,可是这般没有声响,还是让李意循心慌。   不过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巡逻的人便多了出来,李意循仗着地形还算熟悉,竟然一路绕道宫门口,没有被阻拦,还顺路去了趟公主府附近,看见不远处的王家门口,什么都没有,连守门的家丁都不在,暗自咋舌。王家人这么心急,莫不是宫里真的出了事?   李意循让豆豆自己往公主府去,她下马步行,到了皇宫的城墙下,脚下用力,窜上十丈高的宫墙,翻墙而过,“还好翻刘家的墙的时候练过,不然刚刚要抓瞎。”   “师妹你怎么在这儿?”李意循刚刚下了墙头,被一个声音叫住。   看见躲在宫墙转角的陈志毅,李意循有些奇怪,不是让他带陌刀军么?? ☆、六十五 ?  师兄妹两个人汇合,陈志毅先是苦笑一下,然后带着遗憾和李意循说,刘家人的兵,不知道哪里来的,也是十分的厉害,陌刀军和他们在城外打着,我准备进宫来去看看你侄子还好么,结果绕来绕去,不认识路,现在这宫里的人,都各自躲着,陈志毅也不敢轻易上门询问,正准备直接出宫,去找个人带路。   现在两个人碰头,李意循当然不会不认识皇宫的路,虽然比不上自家公主府熟悉,不过皇宫的格局还是清楚的,两个人很快就去到了后宫里面,凤落宫一片死寂,来往的人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多出来的两个人,在稍微看一看,竟然是在准备挂白上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陈志毅不清楚,奇怪的问。   “不清楚,不过,这凤落宫里能出事的,也只有即将临盆的皇后。”李意循不是很清楚皇后的生产时候,但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自家侄子——   李意循和陈志毅直接进了正殿,门口守着的来喜看见李意循过来,脸上的表情可以说精彩非常,毕竟前不久他才听说李意循出了京,现在看见李意循,外面的人,是退了?来喜想到这里,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姑姑来了?外面的人,可是退走了?”李正苍的想法和来喜一样,李意循进来了,肯定是结束了。   “没有,在宫门口打着呢,我来看看你们,而且,这次他们的人,很是厉害。”李意循说完,脸色郁郁,“皇后怎么了?”   “皇后薨逝,朕——”李正苍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而是看了看外面,“他们带了多少人过来?陌刀军,可还得用?”   “人数倍数与我们,不过陌刀军也不是吃素的。”陈志毅知道李意循不是很清楚外面的情况,便接过话来。   “我这次过来,是想和皇上请旨。”李意循说罢,跪在地上,行了个三叩九跪的大礼,“此番事了,可否免刘纹一死,他对刘家的事情,全然不知。”说完,又是要跪。   李正苍脸色不大好看,自家这个姑姑,平日里行礼,虽然是规矩全足,却能看出没有什么走心的意思,这回为了刘纹——而且,选这个时间过来,明显是威胁意味居多,陌刀军听的可不是自己的话,此番刘家人厉害,仅凭自己肯定是不行的,那王陌也不知为何,到了现在也不曾有动作,若是不答应李意循......   “姑姑何须如此,刘纹和我自幼/交好,志趣相投,他是什么样的心性,哪里就需要姑姑这么做来证明,我们李家的万里河山,还要靠着姑姑来守卫。”李正苍惯会做那礼贤下士的做派,陈志毅看完皇帝的神情,心里暗自对李意循的耐力称赞。   “皇上,草民还有一时要报。”陈志毅看了看李意循,本来的犹豫也没了。   “但说无妨。”李正苍是认得陈志毅是何人的,心中所怀有些招揽的意思,只是陈志毅这么多年,都甘愿在李意循之下,李意循是将军,他就做军师,李意循不做将军,他就当当总管,一副清流隐士,不图名利的人,李正苍心中有几分敬意。   “刘家此次联合了王家,一同——”陈志毅给李正苍分析着宫门口的局势,说完,看了看李正苍。“皇上,还是要早做决断的好。”   “......王家,竟让这般负我。”李正苍看了看自家姑姑,刚刚姑姑没提这事儿,若是自己那时候没有答应。帝王多疑,自古有之,可是李正苍这般,倒是显得过犹不及,他的心思重,反而没有容忍之量。   “王家本就是那墙头草,你要铲除世家,王家......不可能会和你一条心的,你应该找的,是那些寒门出身的人,你那是派去凉州的人,便是不错,阿苍,你太心急了。”   “朕为何不急,朕登基六载,什么功绩皆无,父亲,祖父都是——”      “但是,你今年不过二十有一,你还有几十年的人生,你想想那刘林勋,他还有多少年,待他一走,刘怀瑾的本事如何,你还不清楚么?”   李正苍当时提出改制,便是没和李意循商量过,李意循卸任在府中,等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路人皆知的地步,既然拦不住,虽然心中有李正苍一个教训的念头,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对李正苍的失望。   “朕,都登基六年了。”   “但是,你那时候才多大一点儿?我父十五岁时候,还在田间地头;大兄十五岁的时候,还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我十五的时候,徐太尉还在拘着我读书。”李意循说完,没有继续解释,“今日之事,便就此过去,这里的锦绣河山,依旧,是我李家的。”   李正苍给李意循写完圣旨,刚刚盖上玉玺红印,李意循看了一眼,便揣着离开落凤宫,颇带几分萧瑟的走了,陈志毅摇摇头,看见李正苍还是一脸的懵懂,有心相劝,不过李正苍能听进去几分,就不知道了。   “师妹,你这一脸正经做什么?”陈志毅追上前头先走的李意循,还没喘过气,李意循又走远了。   “我二哥,其实没有离京,他一直在镇军王府,他们府里也有一直在训练的府兵,数量不是很清楚,可是我去探查过,大概在千余人。”李意循正是想到这里,才这么着急,如果自家二哥早就有心做什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当年二哥因为远在苗疆,没有参与进去明正门之变,自然也就失了机会,当年若不是二哥不在京城,李意循也不会推了李正苍即位。   “镇军王,不是?”陈志毅消息不算灵通,他除了做李意循的幕僚之外,因为心里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和李家军之外的人交流并不多。   “我想起来那日去救李正芹回来,李正芹路上自己嘀咕不能让父亲知道,再想想我家二嫂——”话音未落,李意循便听见厮杀的声音,为首的便是她的副将李茂城,她手下人大多被王陌或是拉拢,或是排挤。   有那还算得意的孟家兄弟,也有李茂城这种直脾气不得志。   “噗嗤——”李茂城像是看见了李意循,正准备打个招呼,背后便被一支利箭射中,待他回过头,旁边的亲兵却给李茂城补了一刀。   血迹染红的,不只是李茂城的衣裳。   落凤宫里,来喜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递上去一碗茶水,“皇上,先喝口茶顺顺嗓子。”   李正苍无防备的喝完,想了想宫外的人在拼命,自己却这般安逸,有几分不干,可是他既没有生出父亲的才智,也没有生出父亲的勇武,他更加像太后宫中的林氏。? ☆、六十六 ?  后来,有人回忆起发生在这年夏天的京中动荡,被称作‘三家乱政’,经历过的人说起来都是一脸的可怖,‘明正门之变的时候’,不过是发生在皇宫之内的厮杀,具体的消息捂得很严,普通百姓并没有波及多少。   这次‘三家乱政’的影响,在史学家眼中,并不仅仅是在那年夏天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厮杀,死去了多少人的人数统计,而是在这次叛乱之后,史学家眼里,是一次王朝的更迭。   李晋经过这次从李意衡一系转为李意行一系,之后一代代皇帝的最终是建立了一个统一多国的王朝。对于李家人的自己内部的斗争,究竟结果是好是坏,也争论不休,有人认为昭文帝的思想超前,有许多新的想法出现;但也有人认为,昭文帝的想法超越时代,没有基础却想要变法改革,这只是空想,肯定不会实现,如‘三家乱政’的出现,这是一个必然。   “刘纹,你跟不跟我走。”李意循出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刘纹醒过来,身边都是尸体,吴敬琏和启力逡两个人在一旁休息,身上都是血迹吓了刘纹一跳。   还没怎么醒过生来,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问话,凑得极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他,“我要歇歇,等我醒来,我们一起去朔方。”   “阿循,阿循......”刘纹一时间慌了神。   “师妹没事儿,她就是几天没睡,见到你脱了力。”陈志毅按住准备乱跑的刘纹,也是一脸疲惫。   “你们,回来了?”刘纹似乎能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时有些慌张。“我,兄长呢?”   “不知,不过,京城我们,不能呆了。”陈志毅想起先前的混战,能活着回来真是运气,要是李意循打的七境,把自己忘了,真是难说。   “为何?”   “这宫里乱了,城中也乱了。”   原是那天,京中乱战,李意循眼睁睁的看见李茂城被亲兵所杀,陌刀军和世家府兵打的难分难舍,人数众多的府兵本来面对陌刀军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是到了正午之时,那些府兵却都突然中了邪似得不要命的和陌刀军拼命,砍断手臂,只要脚还能动,就往别人身上扑。   这等可怖的事情,想起来就是一场噩梦。后来陌刀军和府兵拼到最后,杀出来另一队人马,一样的骁勇善战,陌刀军两千人最后只剩一半。   “阿循,莫要再抵抗了,李正苍已经驾崩了。”一个人冲到李意循眼前,两人过了几招,李意循看见是自家二哥。   “我刚刚看他的时候还是好好地。”李意循听见这话,没有停手,反而是使出十足的力气,并不相信。“二哥莫要想着乱我心神,就算没怎么用力,你也是打不赢的。”李意循反手刺向准备朝自己偷袭的一人,并没有直接和二哥动手的打算。   “李正苍身边的来喜,你知道吧,他是我的人。”李意行说完,顿了顿,“杀李茂城的亲兵,也是我的人。”   李意循听言,手中长/枪一时凝滞,看见对面砍来的长刀,也忘了躲闪,被痛感刺激的回过神来,“那又如何,我为的,是我自己在拼杀。”   “阿循,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始终是我唯一在世的血亲,我动不了手,也比李正苍那人更信任你,将来你还是名震晋国的大将军不会改变,宜晋大长公主的食邑——”   李意行的话没说完,向后一躲,躲开了李意循的长/枪,脸上有些不解,“这些,我会在意吗?”   “那,你是否还在意城外的那人?”李意行话音未落,本该刺中他脖子的长/枪一歪,削下来他的一丝头发,李意循停了手。   “刘纹怎么了?”左手执枪,右手抓着李意行的领口逼问。   “他还有没有命等你出去,要看你是怎么抉择了。”李意行并不慌张,虽然被威胁的是他,可是脸上的反应,倒像是抓着领子的是李意循。   “我,会离开京城的。”   李意行的本意是招揽李意循,这么一个人,若是放到别的地方,总是不放心的,可是最后一点恻隐之心,被李意循放下武器时的无力神情激起。   身上虽然受了伤,不过并不是很影响李意循的战斗力,后来的事情,交给了陈志毅去处理,李意循回了公主府,找见跟了自己多年的豆豆,默默它的头,什么都不带的往京城之外去,李意循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李意行派来抓刘纹的人手,有李意循加入其中,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随后一直到刘纹转醒过来,李意循才放心的睡过去。   皇宫中改天换日,明正门的门前血迹洗了几天才洗干净。   平定叛乱的镇军王自立为帝,自称明德。京城的世家,手底下的实力几乎耗空,都被伤了元气。   这一觉,睡了许久,李意循感觉到自己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出现许多东西,去想究竟是什么,又想不起,最后听到一声厉喝,李意循喊着“师傅。”起身,一看周围的木屋,慌了神,这和那时候蓟州被困在幻境的场景——   “阿循,你醒了?”进门的不是清明山上的道人,而是刘纹。   此时刘纹看上去干净了不少,不过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已经全无,换上麻布粗衣,刘纹倒是显露出来几分男儿气概来。   “我煮了糖水,清明说他挺喜欢的,你要不要也来尝尝?”   “要。”   正文完结。? ☆、番外·汝汝2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正经的关于汝汝的番外   姜汝汝自从被李意循救下之后,天天儿围着李意循打转。   回想当日,汝汝披着李意循的披风,抱着阿大的脖子跟着李意循进了李家军的营帐,周遭都是男儿,汝汝有些怕,不过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人,莫名的安心下来,她是跟着这样的人来的啊,汝汝像是要显示自己主权一般跟在李意循身后,然后把那些带着好奇打量自己的人瞪走。   力猛将军带了个美人儿回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在李家军里传着,少年成名的力猛将军,是军中偶像,不少军中前辈都想过要给李意循介绍自家姑娘,可是李意循一直以来都是洁身自好的‘好男人’,向来不和女人牵扯不清,这时候突然出来个美人儿,不说军中的将领好奇,就连这些‘芳心暗许’某将军女儿,某将军侄女,也都是十分好奇。   不过鉴于李意循天生神力,这些人没有多少胆量直接去问李意循,她们把主意往汝汝身上打,这天,趁着汝汝去河边梳洗,围上来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子。   “你是何人?”女人站在一起,第一个要比的,自然是相貌了,汝汝惯是对自己的容貌自信的,这几个姑娘虽然也是娇俏,但比起汝汝来说,少了几分倾城之色。心里有几分计较,可是汝汝没说出来,她才不会先泄了自己的底,李意循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好在只是在营帐中,只剩她们两个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人前从来不会给她难堪。   “我是赵将军的妹子,你就是勾引了阿循的那个女子?”模样最是好看的一个姑娘说起话来,气势很足,可是汝汝看见她的手有几分颤抖,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吧,汝汝心情一下子好起来,连仗势欺人这等事情做起来都这么可爱,这馆子外面的世界,真是美好。   “怎么能说是勾引呢,将军是又没和什么人定过亲,更没有心仪的女子,我们是两厢情愿。”汝汝一边说话手上的梳子不停,她这一头乌发自然是需要好生打理的,哪怕是将军并不懂得欣赏。将军的眼里,恐怕一块儿上好的玄铁也比自己好看吧。   “我先认识的将军,以前我喊阿循陪我去逛花会,阿循都会陪我,自从你来了以后,阿循就——”这个赵将军的妹子说着,便哭了起来,像是被人欺负了去。   “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刁蛮,欺负的赵家妹子都哭了,你莫不是想要惹得军中不宁才好。”另一个跟着赵将军妹子来的姑娘看见人哭了,也有点儿慌,那赵将军疼妹子是出了名的。   “我何曾说过她什么,你可别在这胡言,总共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就要到哭的地步了,这般脆弱的女子也能跟着军营走不成。”汝汝将头发盘在脑后,一丝不苟的梳好发髻,低头看了看河水想照一照,漫不经心的模样,甚是激怒了在一旁哭着的赵家女郎。   “你这个狐媚子,仗着自己狐媚长相就想勾引阿循。”赵家女郎作为将军的妹妹,常年跟着军队东奔西走,和她周围跟着的姑娘不一样,她实打实地练过些许功夫。气急之后,伸手一推,汝汝还没反应过来,便掉到河水中去了。   此时才刚刚开春季节,河水虽然融了,这河水虽然不深,但也都是冷彻骨的温度,汝汝这么掉下去,弄了个浑身湿透,以她的身子骨,只怕是会就这么过去了。赵家姑娘推了人才反应过来,她这是闯了大祸,愣在当场,突然察觉到什么似得一回头,正巧看见往这儿跑的李意循,“阿,循。”   扑通。   李意循没理赵家姑娘,先下水救了人上来,之后找了军医来来看,烧了几天,但好歹是活下来了。   这事儿之后,本就芳心暗付的姜汝汝,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李意循,但李意循却到一地儿就打听哪户人家缺个闺女,给姜汝汝安排去路,可汝汝却打定主意要跟着李意循,每每给她前脚安排好走人,后脚就跟了出来,两个人扯不清,别人看了只会调侃两句,李将军好福气,有这么个痴心女子,死心塌地的跟着。   李意循皱眉看着傻笑的汝汝,有心想解释清楚,“汝汝,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我们两个不合适。”话到嘴边有点儿不敢说出来,停了一下,便被汝汝抢白。   “将军,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只想跟着你就行了。”汝汝脸上闪过红晕,此时有点儿紧张,看了看李意循还想说什么,说完之后就跑了,她怕李意循会说出来让她不能接受的话。   “汝汝——”   看着跑走的汝汝,李意循想追上去,可是不知道追上去该说什么,跑了两步又停下,“将军,姜姑娘挺好,您是哪根筋不对啊,以前没有合适的姑娘就算了,莫不是欲擒故纵——”   “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没什么事儿,我们来过两招。”李意循随手拿起身边的小棍儿,指着李兴。   “唉,将军,你恼羞成怒了。”李兴险险的避过戳过来的小棍,不怕死的又说了一句。   “胡说八道。”   ? ☆、番外·汝汝(完) ?  李兴被李意循教训之后,去军医帐住了几天,得了几天的清闲,毕竟在将军帐的时候,天天都被/操/练着,除了李意循那个怪物一样的人,谁能受得了。李兴的伤,好的差不多,可是还赖在军医帐里,老军医看他年纪小,也是有些心疼,也就由着他。   “唉,你是那个力猛将军的手下吧。”这天李兴帮着老军医,给受伤了送来军医帐的士兵处理伤口,被人搭话了。   “是啊,你认识我们将军?我和你说,我们将军可是个力能扛鼎、伟岸——”李兴从小就崇拜李意循,不过李意循这时候只是个杂号将军,即使是有很多人看好未来的发展。李兴向来是热衷于宣传自家将军有多么男人,多么英武。   “知道知道,我听说你们将军从馆子里救了个美人儿回来,你知道不?”那人打断了李兴的吹嘘,然后往他感兴趣的话题上转移。   李兴听了这话,有点儿不敢说了,毕竟他是为什么被将军胖揍一顿,他还是记得很清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将军好像很忌讳有人把他和姜姑娘凑到一起谈论。   “小兄弟怎么不说?知道不知道?”那人腿上还留着血,但是配上他八卦的话,李兴一瞬间觉得真是滑稽极了。明明是在和死神斗争,伤口这么深,一个没处理好就会丢了性命——   “我知道,但是不告诉你,等你伤好再给你说。”李兴看他脸色变得惨白,被老军医瞪了一眼,然后说了些鼓励的话,有时候求生的意志,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好,等我从鬼门关出来,你再好好和我说说力猛将军和那姑娘的事儿,老子那天偷瞄了一眼那姑娘,真是漂亮,啊——”这人话还没说完,老军医把他的断腿给接上了,喊了一嗓子,昏过去了。   “他怎么样了?”李兴被这一嗓子吓到,愣愣地看着老军医。   “疼晕过去了,能醒过来,养几天就能满地跑。”老军医也是松了口气,这种伤,他能做的只是辅助,真正要救命的,还是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不过想想之前李兴给他说的话,恐怕求生的意志,能救他一命吧。   “那就好。”李兴看着这断腿还是有点儿愣,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受伤的士兵被送来军医帐,但,他是第一个和他搭话的人。   李兴在军医帐等到那人醒来,和他八卦了一番李意循和姜汝汝两人的八卦,完了之后就回去李意循营帐报道去了。军医帐那地方,生死太过寻常。   “将军,我在军医帐认识了个人,他让我来问问,你对姜姑娘到底有没有兴趣。”李兴熟门熟路的走进李意循的帐子,没看见这阵子李意循的小尾巴姜汝汝,便凑到李意循跟前儿,神神秘秘地问。   “谁?”李意循正在看上面发来的布防图,见进来的李兴,也没收走,只是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李兴还是蹿个儿的年纪,每天食量很大,可是士兵的餐食都是定量的,李兴只得每天多喝点儿水,来祭奠他的五脏庙。   “他是侦察营的,叫莫仲擎,性子挺和乐的。他说他看上了姜姑娘,想问问——”   “侦察兵?不行。”李意循没等李兴说完,就否定了这个事儿。   “为什么侦察兵不行,莫大哥年纪又不大,长得也不错。”李兴一方面觉得莫仲擎人不错,自家将军没看上姜姑娘,他们两个也挺配的;另一方面,是想要探探自家将军到底有没有这份心思。   “这事儿不行,他在侦察营么?”李意循想了想莫仲擎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没想起来。   “是啊,不过莫大哥受了腿伤,侦察营大概是回不去了,他说他想物色个媳妇回去乡下了。”李兴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怎么纠结。   李意循转身回去看了看桌上的布防图,在计算着先前的计划,她手下没有侦察兵,如果这个莫仲擎——   汝汝端着饭才进来,却看见李意循正在收拾东西,要出去的模样,心下奇怪,却没问,怕惹了李意循不高兴。不过这个李意循的却主动开口说了,“我出去几天,这几天李兴给你送饭,不要跑出我的营地,又受了人欺负去。”   “将军——”汝汝听见这关心的话,心里一阵暖意,想说点儿传递心意的话,一抬头,帐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汝汝看了看手里的饭菜,心中微微叹息,有点儿不安。李意循这种时候出去,不用猜都知道,是去打仗,哪怕是神勇如李意循,也不见得所有战事都能完胜,汝汝不免有些担心。   几天之后,汝汝在营中听说了李意循又出去打了一场奇袭,大胜。   悬着心的汝汝松了口气。   “姜姑娘,我给你介绍个人,这是莫仲擎,我们这次胜仗的大功臣。”一直候在帐子里的汝汝,看见心上人回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李意循这副介绍夫婿的口气给惊住了。   “我去外账,你们聊。”汝汝好像能猜到李意循要说什么,有些不承认的往外走。还没走两步,就被从外面进来的李兴拉住。   “姜姑娘,怎么往外走呢,我告诉你,莫大哥的本事可不小,这次——”   “我出去外面,你们聊......”   看着汝汝理都不理自己,莫仲擎傻笑了一下,看着李意循心中生了几分羡慕和嫉妒,当时救了汝汝的,如果是自己,汝汝会不会喜欢自己呢?这个李意循,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就能得了那么多人器重,更是得了那么多人的爱慕。   “莫大哥,我——”李意循挠挠头,傻笑,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李意循在这几天相处里,观察地莫仲擎人品还不错,也有些本事,马上要离开军队回乡间,若是和汝汝凑一起,也算是不错。兴冲冲的来给汝汝介绍人,结果都得了个尴尬。   “没事儿,姜姑娘的事情倒是不急,不知道力猛将军,缺不缺亲兵,莫某不才,想要自荐。”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